师尊呢?他和师尊在不同时间通过暗门,师尊极有可能去了别处。裴真拿出连心锁,锁头忽明忽暗,他低声呼唤:“前辈?前辈?”
无人回应。
他听见“沙沙沙”的响声,像什么锋利的东西在摩擦板壁。他拧眉听了片刻,悚然发现这声音并非从连心锁中传出,而是来自他身侧的一间小屋。他来到那小屋门前,轻轻推开门,门扇发出令人心惊的“吱呀”声,在寂静里无比响亮刺耳。他举起火折子,黄浸浸的光徐徐向前流淌,照亮一双赤足。鬼母披头散发,背对着他,用手指甲抓着板壁。红油板壁上,整面墙,刻满了“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饶是裴真,都不免感到心惊胆战。他一声不响,慢慢退了出去。这里是老寨内廊,要想办法到外围。他在心里回忆阴木寨的地图,寨中房间与房间相互连接,要通过一间小屋,才能到外头的走马廊。他开了另一间小屋的门扇,鬼母站在黑暗尽处,背对着他,在板壁上疯狂刻字。
裴真:“……”
是瞬移闪现?还是鬼打墙?
裴真额头起了薄汗,小心翼翼退后,开启对面的门扇,鬼母依旧站在里面。
他叹了口气,看来他已经被鬼母盯上了。暗门不是为了师尊而设,而是为了困住他。
“阿兰那前辈,”裴真苦笑,“在下不知何处得罪了您,可否明示呢?”
他举起火折子,光下鬼母的身影更清晰了些,她分明没有转身,裴真却感受到一双怨毒的目光。墙上的字一个比一个清晰,笔画也顺溜了不少,鬼母的神智似乎恢复了许多,大约是她吃了不少鬼怪的缘故。血肉魂魄补充她的灵力,让她神智逐渐清明,还有了设计分离他和师尊的能力。
“你骗他……”鬼母沙哑地开口。这是裴真第一次,听见已经死去的阿兰那开口说话。她的嗓音粗噶呕哑,像喉咙里积淀了许多泥沙。她一字一句,“我看见……你在燕子楼梳妆,我看着你……扮成男儿……骗他……”
“浔州别业终究还是没能防住您,”裴真叹道,“在下的鬼侍还需多加整训。你四处篆刻‘骗子’,是为了提醒师尊么?”
“中原人……狡猾……他……笨,看不到。”鬼母捂住自己的脸颊,“我丑……他害怕。”
原来,这就是她黑发覆面的原因,她害怕师尊看见她丑陋的模样。
裴真躬身长揖,“欺瞒师尊是寻微之过,恳请前辈相信,寻微待师尊是真心。西难陀凶险,师尊一个人在那儿甚为不妥。劳烦前辈送寻微回返,他日寻微定然负荆请罪。”
鬼母扯过一个箱子,倒出里面的衣裙。里头是一件金线红裙,是她从前的衣装。
“穿上它……”鬼母道,“去他面前。”
裴真:“……”
这是要他穿着裙子到师尊面前自曝身份么?
“否则……”她蓦然抬头,“吃了你!”
风中传来呼啸,空气被裴真加速挤压,三枚风针在瞬息之间成型。谢岑关在十八狱运用的“风针”术被他复制,他运用得得心应手。只要风的速度足够快,它可以比兵刃更加锋利。当然,他不打算伤害阿兰那,他只需要她暂时服从他的命令。封住头顶“通天”、“承光”、“上星”三穴,患者会痴痴如小儿,任他驱使。然而阿兰那的速度比他更快,火折子被风吹灭,阿兰那在小屋陷入黑暗的瞬间消失,三枚“风针”统统打空。
无妨,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裴真回身向后,袖袂飞扬间刀光顿现。一瞬凛冽的光辉中,透过锃亮的刀身,他看见了那个可怖的女鬼。她倒悬在他身后,长发拖曳的头颅正对着他的后脑勺。她伸出利爪,刀一样锋利的指甲割断了裴真的发带。黑发飞扬,与此同时风速增加,周围的一切腾卷起来,那件红裙在高速的风中撕裂成碎布。阿兰那竟岿然不动,裴真以刀格住了她下一爪。
“真的要打么?前辈错乱时空之术的确精妙,然则身法刀术远远不如寻微。况且,”裴真低笑,“我受伤了,师尊会心疼。”
狂风之中,三枚风针无声无息地在阿兰那脑后成型。这就是谢氏风法,独一无二的shā • rén术,有风的地方,就有他们的兵刃。
阿兰那暴怒,刀刃在她爪下蔓延出裂痕。裴真缓缓吐息,风针调整位置,对准阿兰那头颅的三处穴位。三、二、一,位置锁定,他的指尖轻轻拨动风流。看不见的风就像他指间的琴弦,灵力顺着细弦传导。风针即将触碰到阿兰那的发丝,突然间,就在此时,裴真心口重重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