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了片刻,路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前面,云烁才发现排在自己前面的那个人已经上车,后面一辆车也跟上来了。
“那、那我先走了。”这位前世界冠军保持着友善的微笑,“再见。”
“嗯,再见。”
即使是凌晨,车来得也是很快。路轻上车之后活动了一下快冻僵的手指,车里开着暖气,骤然回暖的温度让他双手有发些麻。
shield战队在下飞机时就宣布放假,他原本想回基地,但刚下飞机就收到了他爸发来的微信。他不得不回家,就算是真的不想管他老爸,起码要回家换一波厚衣服。
出租车的暖气很足,他在后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戴上耳机,慢慢泛起了困意。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回家大概是不可能睡到一个好觉,干脆闭眼睡一会儿。
这次比赛失利在路轻的预料之中,两年半以前,面对上门跟父亲讨债的那些人,路轻没办法,草率把自己签给shield,获得一笔不菲进账解了燃眉之急。
接着就是长达两年半的一拖三,一个人拖着三个队友打。
车下了高架桥之后路面就没那么平稳了,车身猛地一颠,路轻醒了。揉了两下眼睛,车窗外已经不是高架桥流光一般的路灯,驶到近郊,隔着车窗都能听见路边破旧的厂房仓库发出金属膨胀的声音。
路轻知道,快到家了,于是揉揉眼睛,摘了耳机,准备付钱。
“您就开到这儿吧。”路轻对司机说,“里头不好调走了,我走进去。”
“哦,行嘞。”
窄巷两边是营业到天亮的烧烤摊,这一片是连排的居民楼,不是小区也没有物业,构造像是带一个直角拐弯的教学楼。呛人的烧烤烟就这么迎风飘着也没人管,混着浓浓的孜然辣椒面味。
十二月末,路轻身上只穿了队服,里面一件t恤,外面一件棒球服。帽檐向下压了压,拖着行李箱,他穿过巷子两边地面油到打滑的烧烤摊,来到中间一栋,拎起箱子上楼。
上到三楼,老旧楼房几乎没有什么隔音,邻居似乎被烧烤摊食客喝酒划拳的声音吵醒,冲着楼下咒骂。然后他来到了自己家门口,行李箱的小轮子在连排房走廊的地上拉出两条油渍痕迹,慢吞吞地掏钥匙,开门。
客厅亮着灯,三个陌生面孔的男人坐在自己沙发上,父亲坐在矮凳上,四个人正抽着烟。
“这不、这不是回来了嘛。”父亲干干笑了两下,“都说了,我儿子肯定回来,他不能看着他爹死的,这孩子心善得很。”
路轻听这话没什么反应,把行李箱靠墙,外设包小心地放在地上,“怎么了?”他淡淡地开口问道。
沙发上的陌生男人回答他,“小路啊,你看你爸这个事儿吧,也拖了两个多月了,叔叔几个也是上有老下有小,要不这两个月的利息就算了,咱们就结到十月份的账,怎么样?”
不知道这些人抽了多少,家里乌烟瘴气,茶几上两个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灰白的烟灰沙发上地板上到处都是。
路轻开口说话,发现嗓子有点哑,便沉着声音问,“多少钱?”
他爸一听,舒开笑颜,“我就说我儿子有本事的,他这今天不就是刚从美国打完比赛回来吗,出国打比赛,那是有本事的才能去的,儿子,那个……六十万。”
“六十万?”路轻咳了一下,“没这么多。”
“怎么可能。”另一个男人开口了,“你爸不是说你们冠军有什么百万美金吗,你爸说你必拿冠军,别诓我们啊。”
路轻长途飞行回到家里,一口水都没能喝上,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喉结上下一滚吞咽了一下,“我只拿了第四,网上能搜到,有我名字,战队抽成之后我个人到手也就五万。”
气氛一时凝固了起来,客厅静得落针可闻,他微微低着头,棒球帽下看不清眼神。
此言一出,父亲立刻沉默了,烟灰烧掉一截掉在地板上,那三个男人各怀心思。路轻接着说:“就五万,下个月才能发,要就来拿。”
说完,他抬脚要进房间,第一个说话的男人站起来,“小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路轻一笑,肩膀跟着颤,“是,但现在也不是父债子偿的年代了,我说了,五万,下个月15号。”
时间是凌晨两点整,逼仄狼藉的客厅里先后响起打火机点烟和夹带脏话的商议声,路轻的父亲看上去很慌张,片刻之后沉下了脸。
“这样。”他们商议出了一个结果,“下个月十五号,我来拿钱,先拿五万,剩下五十五万给你两个月筹钱。”
听这话是有松口的意思,路轻父亲连忙起身应和,“哎哎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