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春节刚过,农家院里的年味儿依然浓郁。
王雨潇还没放够烟花爆竹,上班的时间就到了。
从事报业,初六就得干活儿。
出版新年上班的第一份报纸。
王雨潇和其它编辑、记者一样,心里都嘟囔着,初六上班真是太残酷了。
这时,耳边传来主任的催促声,像一把无形的鞭子,驱赶着你去采访,或者编版。
领导也不得不这样做,因为这群魂不守舍的记者没人愿意出去采访。
社会部的人算是比较“守摊儿”的!
其它部门,从政经到环球报道,上午都没人来上班。
社会部办公室里相对比较热闹。
年前存了一些稿子,避免年后稿慌。
即使如此,也得盯着热线电话里的突发事件,要不然,现有的稿件也难以撑起版面。
社会部除了老家特别远的,都来上班了。
有值班的,有点卯的,有采访的。
留下改稿子的,闲着一分钟也得来办公室吐槽一番,像刀架脖子上逼着上班的感觉一样。
还有记者纯粹是在办公室侃大山。
王雨潇想在人堆里混个线索,争取明天出去采访。
毕竟还有一道任务的枷锁,每个月都得解锁一次。
办公室里的人无论男女,都住在阳光灿烂的报业寝室,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奢靡生活。
说起寝室,内部十分寒酸,唯一和高级挨边的,就是报业寝室的名号。
寝室里,每个房间都挤满了床。
王雨潇的寝室人多,味儿大,还紧挨着厕所。
有时候,厕所里传来的嚣张气息,竟然抵不过年轻的味道!
好在房费没有多少钱,每月基本是象征性收费125元。
即使如此,仍有时常欠费的。
王雨潇作为伪文人,把骚气都用在花钱抽烟、喝酒上了,哪还有闲钱交房租。
收房租那老娘们像他初中的物理老师,打扮得有些夸张,两个相貌相似的离婚女人,都这样喜好浓妆艳抹。
她那嘴唇子红得发紫,像倚天屠龙记里被捆在圆石头上的和尚。
得知她去了晚报办公室告状,王雨潇不免有些牢骚。
于是,王雨潇夸张的拖了她三个月。
在王雨潇心里,喝酒都是为了广交朋友,就算纯粹的消费青春,也无妨。
王雨潇每天都为能得到这份工作感到珍惜。
在他眼里,王雨潇已经实现了文学的梦想。
他觉得报纸上的铅字儿,个个都像少女的头发,散发着浓郁的墨香味。
闻着味道,仿佛都能喝上几罐子啤酒。
不过,房租不能再拖了!
王雨潇格外珍惜这个寝室,这是他拼命采访、写稿,从实习生转成实习记者的重要标志——那就是拥有去报业寝室睡觉的资格。
不光是比在外边住省钱,嫌弃外边床位人多嘴杂。
这对一个初出茅庐的王雨潇来说,那是荣誉的象征!
新年第一周的工作,基本上以好人好事儿为主。
和搀扶老太太过马路的区别,就是是否见报了没有。
再就是主旋律,比如,辛勤的环卫工人在寒冷的夜里喝了一口热水。
商家都是在正月十五前后才开业,提前开业也没什么客流量。
“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真是至理名言!
王雨潇不记得去年的八月十五是否云遮月,正月十五的确是雪打灯。
这个节日对老百姓来说,是一个休闲的好日子,可以看礼花,逛灯会。
天都市政府对面的大广场,每年都准备灯会,然后放烟花。
天都市到处都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各个广场看花灯的市民是人挨着人,人们的手里要么捧着糖葫芦,要么拿着可以拿在手里放的旋转烟花。
作为社会新闻的记者,王雨潇选择了代替同事值班。
与其在寝室的床上孤独辗转,不如成全同事一家团聚。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私心。
王雨潇即使不值班,也得在办公室里混个好新闻线索。
新人的社会资源有限,很多时候是靠热线电话提供的线索,和靠天吃饭神似。
社会部主任要抓版面的编排,所以每天晚上都得很晚才能下班。
社会部主任是一个能喝酒的孙猴子,那可真是一个瘦猴儿。
他那个皮包骨的样子,简直就是一根鱼刺儿,让人觉得他很难顶天立地。
他的婚姻也因此频繁一些,所以有些地方,他还是很男人的。
这样一个有故事的大叔,香烟总是挂在嘴边,认真写稿的时候,烟灰经常掉在裤裆上。
孙主任看似甩裆尿裤,却是新闻战线上的老炮儿。
他依仗领导和老资格双重身份,在编辑、记者的工作室随便抽烟。
没有女编辑反感的,自己部门的编辑还得陪笑脸。
要是王雨潇被领导急着叫进去了,得向女同志们表示歉意。
然后,王雨潇捏着烟屁股,忍着高温的烟气烤着手心迅速离开。
无论如何,这烟可不能扔掉,文人味道即使再熏人,那也是花巨资买的。
毕竟,他买10元一盒的烟都是咬牙撑面子。
转正了,也仅仅是代表你的采访和写作能力及格了而已。
不代表你获取线索的能力是突出的,也不代表赚得多一点儿钱就能够花销。
当然,没有好线索,孙猴子顶着聪明的脑袋,恐怕也刺挠。
本来王雨潇想在编辑室陪着他,能学习提升自己,关键还能蹭烟抽。
尽管王雨潇工作一年了,他的礼仪观念也没太过于解放。
那些老记者们不仅能抽烟,还能和她们无尺度的调侃。
像王雨潇这样的新人,那些编辑的眼神都能挖死人!
说着,孙主任实在是没什么思路,嘴里也很口渴,于是回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只有两张九十年代的桌子。
两部热线电话,两把椅子,还有一把长条椅子旁边是饮水机。
孙主任咕咚一口,把他落在桌上的半瓶子可乐吞了进去,“啊”的一声儿,像是来了灵感一样。
随后,孙主任从兜里掏出烟盒,拽出一根儿。
“来,兄弟抽一根儿。”他笑呵呵的问着。
王雨潇迅速接过烟,双手捧起火机,先给主任的烟点上了,然后,才去点燃自己嘴边的那根儿烟。
王雨潇已经有半个小时没有抽了,烟盒也已经在纸篓里睡了半个钟头了。
孙主任一边眯起眼睛应对眼前的烟雾,一边问。
“咋样?今天有没有好线索?”
这是领导的优势,既可以问,又可以拿走!
所以新人能拿到线索是很幸运的,即使是从领导牙缝里挤出来的线索。
线索就是记者财运钱,也是生命线!
谁有好线索,谁就是王者。
抢到线索不会采访,也不会写作,也能博得一次向老记者言传身教的学习机会。
王雨潇抽着主任的烟,心里不是滋味儿,也得如实汇报。
“刚才一共接到两个线索,一个是在购物商场西门附近路口,车辆发生剐蹭,一个是张先生投诉邻居大半夜的敲管子,没有什么采写价值。”王雨潇汇报着。
孙主任叮嘱说:“今天是元宵节,人多,事儿就多。别去其它办公室闲扯淡,看住电话。”
王雨潇点点头。
孙主任又去记者机房写稿子去了。
王雨潇看着手机,这个时间,酒局儿也该散了。
王雨潇心里琢磨,这帮没义气的混球是陪女同事看花灯去了,再不回来一个、两个的,办公室里的氧气都稀薄了的。
此时,王雨潇枯坐长条椅子上,时不时的起身来回走两步,缓解一下无聊的心情。
只是那该死的热线电话,像睡着了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都快20点了,看电视剧的黄金时间都到了,夜间发生事件的黄金时间也已经过了。
再过一个小时,值班的记者基本和洗洗睡了差不多,只要把半夜之前的时间消耗掉便罢了。
王雨潇看电话没有反应,心里也急,毕竟每个月都得完成任务。
这个月,已经过去一个星期,除了喝了不少啤酒之外,基本没有一点进入的项目。
单位配备的纸杯已经所剩无几了,王雨潇为了给急躁的嘴唇降温,又拿出了一个纸杯。
先前的纸杯已经被水泡软了,拿不起来的样子,它像一条裤子一样,套在了新纸杯的外面,增强了纸杯的强度。
放下纸杯,王雨潇想去洗手间方便一下。
他故意留一点水在纸杯里,纸杯瞬间变成烟缸的角色。
他拿着另一个挤满了烟头儿的纸杯,大步流星的去了隔两个房间的洗手间。
他把纸杯扔进套着黑色垃圾袋的桶里。
随后,他来到小便池,松开裤腰带子准备排水。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他向左一转头,王雨潇脑子里瞬间飞过一群大乌鸦。
在不该说话的地点,不该说话的时刻,王雨潇一脸尴尬的微笑着问候。
“龚总编。”
本来他还想说一直想看您的书,很多同事都收藏,但不愿意借,生怕把书翻坏了……
龚总编头也没抬,嗓子挤出浑厚的嗓音。
“你就是那个王雨潇吧,笔名起的一般,但稿子写的还不错,既然转正了就好好干!”
看来他这位执行总编辑一进门就把我认出来了。
怪不得人家能坐这个位置呢,跟八爪鱼似的,同时抓多少方面工作都能应付。
王雨潇很礼貌的说:“谢谢龚总编给机会,我一定会努力。”
听到这话,小脑袋上咧开一张大嘴,他笑着说:“这几天可没见到你的稿子啊,得赶紧采访啊!”
“是是是,这几天一直没什么像样的线索。”王雨潇紧张得连说三个“是”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