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之死》的标题十分醒目,在她的妈妈潸然泪下的大幅照片映衬之下,头版头条的大标题,都显得眉清目秀了。
这位失去女儿的母亲,把那滴饱含深情的泪水,和她永远也抹不去的悲伤,定格在了这张报纸上了。
热线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气愤的读者把蛇蝎张大美骂得体无完肤。
读者们十分关注这对阴阳永隔的母女,出于同情,有些读者还要给她捐款,希望她能平安的度过人生最痛苦的时刻。
丽丽的电话打了进来,冲散了记者们对张大美的声讨言论。
丽丽气愤说:“你们快来吧!那个挨千刀的来了,居然向我兴师问罪来了,认为我搅合了他的幸福!”
吴德贵拿着报纸去找前妻了,正找他呢,他还送上门了。
他这种人真是无药可救!连主次、敌我都分不清。
再次来到丽丽租处。
吴德贵长着一副老实的面庞,正坐在炕上,身子倚在炕柜上。
见到记者,他依然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仿佛全世界都欠他的态度,真是想叫人踹上他几脚不可。
女儿妞妞的死,吴德贵连屁都不放一个,简直是令人发指。
他可不老实,他为了生理欲望的私心,任由张大美摆布的病态心理,让他坏了心肠。
王雨潇看着这副被老实掩盖的皮囊,真想挥起拳头,打他哥七窍生烟不可。可是他这种人打是打不醒的,当然,他还是要保持克制的,愤怒的拳头插进裤兜里。
国栋心眼儿多!
他要想顺利的把张大美送进班房,他清楚,吴德贵是个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
他的证词未必具有采信的依据,但是他们的生活状态,决定着张大美的私心多么的毒蝎,以至于,阻碍邻居对小女孩儿施救。
张大美就是想眼睁睁的看着妞妞死,这样张大美阴谋得逞了——没有了妞妞这个生活的累赘。
王雨潇怎么也想不通,那么可爱的妞妞,在这个家里怎么就这么多余呢?
国栋使出一招杀手锏,那就是哄着来。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能将本案的关键人物——吴德贵拉拢到丽丽这边。
这个农村汉还挺倔强,不管怎么说,他死活不开窍。
他的心思也不难猜测,如果把张大美送进去,他就是孤家寡人了。作为父亲居然如此冷血,大家三番五次的劝说到此,他也不愿意替女儿申冤。
这时,王雨潇脸色一沉,打断了所有人的话。
“他为什么不愿意出面指正张大美?他可不是被那个蛇蝎的女人迷了心窍,他是和那个张大美穿一条裤子。“
”要是他不愿意指认张大美平时的言行,弄不好,是二人合谋虐待妞妞也说不定。“
听到这话,吴德贵坐不住了,像尿急似的,拉开了嘴上那条无形的拉链。
吴德贵言语很憨厚夹杂着鼻音:“我怎么能害死女儿?“
”她平时对女儿不是很好,我也是看在眼里的,我也不是没有警告她。可是,我说的话一点也不管用。“
”我们打在一块儿起,她一直不同意我把女儿带在身边。本来家里条件不好,带着女儿只能让家里更加的困难。”
吴德贵说着自己的难处。
丽丽打断了他的话。
“你tā • mā • de就是个混蛋!我哪个月不给孩子送钱去?你说说,钱都花哪去了?是不是被那个狐狸精给藏起来了?”
丽丽的泪水不住的流下来,却把那双全是怒火的眼睛擦得锃亮!
“我当初,怎么会找你这么个禽兽!我tā • mā • de是瞎了眼了!“
”你们tā • mā • de搞破鞋,我还得花钱养着你们!“
”我就是这样做,你们还把我女儿弄死了?你说说,你还他妈还是个人吗。”
说着,丽丽狠狠的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吴德贵深知自己有错,也没躲开。
吴德贵抬起手,把烟塞进嘴里,猛吸了几口烟。这个老实人有些醒悟了。毕竟,他也是那个长期承受心理压抑的人。
他不想女儿被人当丫鬟一样虐待,她还在那样小的一个年纪。
当然,吴德贵更不想被张大美的魔掌控制,却被生理欲望套上了的枷锁。
慢慢的,他过着像奴隶一样的日子,为了得到满足,他不但要付出辛苦的劳作,他们父女还要受毒妇的折磨。
他的精神世界已经麻木。
吴德贵也后悔,他明白丽丽好,但是他回不了头了。
王雨潇心里暗暗评价,他觉得吴德贵是一个可怜、可悲、可笑的人!
吴德贵的露面,有利于报社把这个千夫所指的罪人张大美给揪出来。
有了他和邻居大妈的证词,张大美免不了牢饭。尽管那个大妈并不愿意作证,不想讨麻烦,但公安机关和检察机关的能力可不是吃素的。
从丽丽的平房返回报社,王雨潇不再参与事件的后续报道。
他得到了稿件带给他的所有奖励,国栋大手笔的光芒让他的署名显得十分黯淡。就算王雨潇也付出了,也是蹭国栋的热度。
后来,张大美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
整个事件的前前后后,对王雨潇的转变是铭心刻骨的。
只要你肯深入挖掘,保持耐心,完全可以捅破新闻采写的那层窗户纸。
写作水平是可以练出来的玩意儿,即使文凭不高,也不是难事儿。
可是,采访经验不是领导坐在办公室就能传授给你的。国栋无意之中传授的经验,对王雨潇来说受益匪浅,他把握住了这个难得的学习机会。
王雨潇打心眼里佩服他。
从此,王雨潇对深度报道的敏感度,对新闻采写的理解,简直是质的飞跃。
除了工作之外,他和国栋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因为国栋每次喝酒都是一副怂样。
国栋头发稀疏,喝酒之后,脸蛋子和鼻头子儿通红。
这造型让内双的小眼睛显得特别的鸡贼。
一到干杯的时候,这家伙非得做一番心理建设才能把酒干掉。
小丑一般的模样,让人觉得是哥几个炸掉了坟墓,才把他给救出来的。接着,又恨不得把他塞回去,让人心里特别的矛盾。
总之,社会部人聚餐,就是一个无底线的、粗俗的取笑大会。
像人生中去的一次洗手间一样,留在记忆里毫无意义,却又时常想起。
令人想不明白,一个娱乐的场合,老周总是以讲上一周的记者稿件作为开场。这样的酒局开场白,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压抑。
然后,统统装作没开过会的样子,没心没肺的在酒桌上浪,老周像看脱口秀表演一样。
为了取悦领导,大家一边讲着荤段子,一边轮番敬酒。
老周的酒量不用担心,一桌子人也未必是对手,他是来者不拒。
摄影记者梁子在酒桌上很少说话,轮到他提酒的时候,和赶鸭子上架一样。
“跟着周总编干,累死,我都不知道是咋死的!”
他说完,空气中一片宁静,然后,大家哄堂大笑。都笑话他的嘴皮子笨拙,笑话他的舌头像被绳子系上了,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还前言不搭后语的。
梁子嘴笨不假,但不代表他这人缺心眼儿。
他这句话看似搞笑,实际上,信息量很大。
他表达了老周手下干工作的意愿,也表达了自己在社会部吃苦受累!
王雨潇觉得“别人笑他太疯癫,只是他人看不穿!”
社会部记者无论什么身板,是胖是瘦,都是一副德性——痞性十足。
应该是职业病,让他们觉得自己始终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样子,也正是这种亦正亦邪的气场,让他们在正邪两地来回穿梭。
暗访的时候,甚至伪装成嫖客,直捣淫窝。
在精神上,记者们对于那些不法之徒是全面压制。也有动手打记者的,最终,还是得四处求人说和,损失脸面和金钱。
社会部的白天,每个记者都是包青天。
社会部的晚上,每个记者都是展昭!
在酒桌上,都是撒欢式的释放。年轻人在荷尔蒙的驱使下,谁也拦不住酒杯,更拦不住拳头。
酒后失德是常有的事情。
有记者居然将拳头挥向执勤的交通警察,为了控制事件恶化,龚总编不得不亲自出面道歉解决问题。
这位记者最终被开除了。
直到有记者被其它部门的同事,用打碎的酒瓶底子扎瞎了一只眼,社会部也没有人反思,依然饮酒作乐。
酒在社会部的作用,一直是老周的má • zuì剂,他为了展开工作,对下属进行精神控制,酒精不知道从何时提纯成了兄弟情谊的象征。
所以,社会部没有领导,大哥倒是不少。
要是把这地方当做文学的水泊梁山,也毫不为过。
社会部记者们善事没少做,酒也没少喝,祸也没少闯!
令人费解的是社会部如帮派一般,记者们异常团结,兄弟情深。
记者的工作能力异常突出,有记者累得腰间盘都突出了,很多人都有颈椎病的困扰。
社会部的流氓性格,很难得到龚总编表扬。这个部门像个难以管理的问题少年,学习好,还淘气。
只要记者拿出优质稿件,龚总编有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经过为妞妞伸冤的全过程,王雨潇明白了深入采访的重要性。
他觉得采访是获取事件大量信息的过程,然后,是理清思路,抽丝剥茧的过程。就像从麦田里拔出一颗草一样,看似很难,实际上,事件正反两面都存在不同的特征,任何人在处理事件发生当时,或善后事宜时,不可能没有漏洞,都存在百密一疏等待你挖掘。
只有对新闻事件焦点判断清晰,哪怕是小事件也能激发出事件中的人性特点,对社会产生那些负面的、积极的影响。
国栋这堂生动的传授课,像打开了王雨潇的任督二脉,他要捅破新闻采写的窗户纸,还需要领导对他新闻敏感性的认可,那怕是一句夸奖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