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
王雨潇强忍怒火已经算是礼貌了。
一大早被吵人的手机铃声骚扰,还能克制住脾气的不多。
他连眼睛也没舍得睁开,从枕头边摸到手机,然后,放在耳边懒懒地问着。
“哎呀,是博姐儿。”
王雨潇脑子里,瞬间将画面切换到她那边,即使看不见,也能感受到她那张大嘴,咧开到了耳朵根子。
她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也被天都晚报的工作环境,折磨得非常压抑。
那种无形的精神压迫,让本该灿烂地笑容,都充满着生活的苛刻。
前一阵子。
王雨潇曾去她家,看望卧床不起的博姐。
他这才知道,博姐家在街道的西头儿,他三四百米外的街东头儿。
王雨潇没多打听,只知道是引产。
社会部那几个酒肉同事一个没落下,都来到了她的家中。
天都晚报没有派出一个代表,更别提领导那虚伪问候了。
博姐仍一脸乐观,但是,傻瓜都能看出是强颜欢笑,大家都清楚晚报制度,无论员工休什么假,期间都没有工资。
天都晚报员工沉溺在虚伪的社会地位中,却掩盖不了新闻战线上搬砖工的事实,再骄傲的外衣下,也是新闻的计件工,没有“搬新闻的砖”便没有工资拿。
王雨潇看着博姐躺在床上,那样子和刚生过孩子一样。
蓬头散发的造型,依然是社会部的作风,还强忍说:“老公你不用管我,你带着哥几个去喝一顿。”
她那该死的死撑作风,让王雨潇感受到了老社会部时代的温暖。
博姐和老公李立,互补到什么程度?
只待李立长发披肩,博姐削发明志,王雨潇一想到那个画面,脸上总是暗藏着,讽刺婚姻意味的坏笑。
他心想,这哥们若是卧床,可能比博姐更值得人去同情。
可是,博姐再怎么坚强,女汉子终归是女人,他可怜地怀胎数月,熬到了准妈妈。
怎奈母子缘分浅薄。
没人在乎博姐的精神痛苦,还当头一棒,迷信地传言,她是遭到了上苍的惩罚。
王雨潇当然明白,她的确是遭到了惩罚,但绝对不是迷信。
博姐的处境,令王雨潇痛彻心扉。
面对未来,他已经蠢蠢欲动,找寻最初的文学梦,而不是啃着貌似文学的汉堡——新闻报道。
博姐声音和蔼,像故意地捏着嗓子一样。
世间求人办事儿的表情,不需要刻意刻画,都是低三下四的德行。
博姐如此随波逐流,王雨潇觉得没必要,反而让这个关系显得比较尴尬。
“哎呀,弟弟,打扰你了吧。”
“有个急事儿。”
“本来打算上班世间再和你说的,可那哥们非得要我把事儿定下来不可,没办法了,这才给你打电话。”
王雨潇知道是朋友的事情,为了避嫌,都是找同事帮忙。
他只是没有心思寒暄,恨不得马上撂下电话,就算只能再睡五分钟也是幸福的。
他无精打采地说。
“没关系的,咱们这关系不必这么客套。”
博姐仍然微笑着说,不过,还是识趣地加快了语速。
“有个物业的朋友收不上来物业费,他想找天都晚报曝光开发商。”
“物业不怕给开发商擦屁股。”
“管道漏水的维修费用问题,也可以先放一边。”
“他最犯愁是老百姓单方面认定,管道漏水是物业地责任。物业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他们现在很难做,也解释不清,更收不上来物业费。”
听到这,王雨潇也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的脑袋还在枕头上,不过,比先前清醒很多了。
“你说的,我基本明白了,你把对方电话发到我手机上。”
“放心吧,我肯定帮你办妥妥的。”
说完,王雨潇赶紧挂断电话。
短信铃声并没有引起他的关注,他的脑袋像手机关机了一样,钻进了枕头底下。
经过五分钟的思想斗争,他才从床上爬起来。
心里还不停地叨叨着。
“人就是tā • mā • de贱,没有新闻线索的时候,愁得要命。”
“这新闻线索来了,还抱怨它毁了老子美梦!”
王雨潇突然掀开被窝,才感觉到这是一个暗藏惊喜的早晨,若是每个早晨都这么醒来,即使难受一些,也觉得值当。
王雨潇心情舒服了很多,他特别能劝导自己,认为是含着金钥匙醒来的早晨。
在他眼里,新闻报道的写作是简单的。
反而是等米下锅一样的新闻线索比较难得。
作为记者,每天都处在这种精神高压下。
不过,王雨潇今天的神经是放松的。
物业经理十分着急,便从博姐哪里,要来了王雨潇手机号码。
“我是博姐朋友,湖边物业经理老李。”
“真是不好意思了,这么早来麻烦你。”
“估计你还没吃早餐吧,我吩咐咱们司机,接上你,咱们边吃边聊。”
“你看,怎么样?”
老李操着上海口音,话里却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他的生活习惯估计被搅和得不成样子了。
王雨潇觉得他的口齿不清晰,听他说话太累,好在思路比较清晰。
王雨潇客气地说:“谢谢你的好意,早餐咱们就不一块吃了。平时比较忙,也就早上这点时间能陪伴家人。”
王雨潇推辞着。
“那也好,晚一点,我安排司机去接你。”
老李十分热情。
王雨潇看出,这个事情把老李难坏了。
很快一辆韩国产的面包车,来到了路口,司机勤快的双腿,先下车,拉开中门。
“上车吧,记者同志。”
司机很会来事儿。
“咱们先到哪?”他又热情地问。
王雨潇告诉他:“咱们先到电视台。”
坐在车里,望着闪过的绿化带。
王雨潇感叹着,顺利的一天,从开头开始,什么都顺利。
连三丫都蹭顺利的热度,不用去挤公交车了。
若是不顺的一天,“喝凉水,都tā • mā • de塞牙!”
来到湖边物业。
王雨潇看到,物业比较规整、干净,从物业形象上看,不像是糊弄居民的地方。
司机引导下,来到里面的办公室。
见到记者,老李赶紧起身,表情十分紧张的样子。
在外人眼里,社会部记者的痞子形象,的确不像好人。
但是,像好人也干不了这个工作。
很多时候,记者在外采访,没有这股气场的话,反而被欺负。
同样,在记者眼里,好人也不多。
这位貌似忠厚的老李,不过是利用天都晚报记者替自己办事儿罢了。
“哎呀,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老李的开场白真是老掉牙了,不过还真是他真实所想。
“你一来,我们物业这些焦头烂额的事情,仿佛看到了曙光一般。”
老李满嘴上海口音,语句还磕磕巴巴的,却掩盖不住他的才华“老社会油条”。
王雨潇曾十分反感这样的老油条。
后来,他发现和这样的人相处,却不觉得累。
他把很多事情,替你想在前头。
尤其是利用你的时候,恨不得把他演技飙升到给你做长工的样子。
比如说,在外采访,记者很少有喝茶的习惯。
所以,这种人永远都会准备一个纸杯,装满温和茶水。
就算对方图个省事儿,也会拿一小瓶高端的矿泉水,摆在你的面前。
老李办公桌子上,摆着一个大大的玻璃烟灰缸。
他轻轻的推过来,然后,给王雨潇点上一根烟了。
两个陌生的人被这几个社会动作,迅速拉进了距离。
老李磕巴地诉说着工作上的苦闷。
“兄弟!你知道咱们湖边物业辖区,一年得有多少次水管爆裂吗?”
“42次之多。”
“就连去年过年的时候,水管爆裂足足让湖边小区停水15天,别说是居民了,就是物业也承受不了,这么多次的折磨啊!”
王雨潇伸手弹了一下烟灰。
“一年一次水管爆裂,居民都受不了呢,这简直是摧毁居民生活的意志啊!”
老李也弹了一下烟灰,像这样的动作传染似的。
“肯定是摧毁性打击!”
“现在,只要湖边小区停水,物业为了避免居民闹情绪,亲自上门,给居民送水。”
“可是,无论物业怎么暖心,居民都质疑物业的水平。到底什么时候,能彻底解决水管漏水的问题?物业也没法准确答复。”
“居民念在物业热心的份上,保留起诉物业的赔偿权利。”
“居民转而怀疑,当初,开发商铺设水管的时候,水管质量就有问题。”
“甚至,要求施工单位,重新铺设地下水管,彻底解决问题。”
随后,老李把工作人员事先准备好的单子,交给记者。
上面清晰记录,近期,共计发生12次水管爆裂,水管爆裂的详情,以及维修的记录和花费的单据。
老李气愤地说。
“发生这么多次水管爆裂的跑水事故,物业都积极维修,并积极协调开发商委托的施工方。”“但是,居民心里早就没底了,他们把矛头对准了物业,用拒交物业费的方式,来遏制物业的咽喉,逼着物业想办法。”
“我理解居民的苦衷,可是,居民们都不缴纳物业费,物业不能运转,湖边小区必将陷入恶性循环。”
“咱们物业也十分委屈,本是开发商的黑锅,物业凭什么替他背着。”
“物业碍于和施工方、开发商还得合作,不好撕破脸。”
“如今物业利益受损,想不翻脸也不行了。”
老李一番话,信息量挺大。
王雨潇心里也有数。
首先,天都晚报要曝光水管质量问题,然后,积极协调解决问题。
老李的算盘,主要还是撇清水管爆裂问题责任。
湖边物业不但要甩锅,还要把欠缴的物业费收上来。
王雨潇心里直嘀咕,居民不卡住物业费,只怕你老李未必这么“勤快”。
那么,地下铺设的水管,质量真的有问题吗?
老李干十分自信地说。
“物业工作这么多年,水管质量什么样,是瞒不过我的眼睛。”
“那又怎样?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你也清楚,工程利润被层层扒皮之后,工程质量肯定无法保证。”
“碰上直溜的大树,算是物业运气好,运气不好的话,就是歪脖子树,物业也得把脖子套上去。”
“想要做生意,也没办。”
老李这句无奈,倒是有几分委屈的味道。
今天,他不顾一切的说。
“我们认为水管断裂和水管质量有直接关系。”
“就算不懂的人,也能判断出来,同一个地方,换了三次同样的管道,同样,又爆裂了三次,水管质量如何?居民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按老李的说法,居民的反应实属正常。
一个位置爆裂三次,还在用同样的水管,为什么?
答案是物业缺心眼儿?老李又那么精明。
那么,问题出在哪?
难道是水管厂家技术垄断。
想要换水管,只能换这个厂家的,其它厂家的水管质量再好,也接不上。
老李留了一个心眼儿,以备和开发商打官司。
物业把断裂的水管,都储存在物业的库房之中。
老李无奈地说:“我找过开发商,要求对水管进行质量检测,开发商没有任何回应。”
“目前,除了把地下水管全部都换掉,没有其它的办法。”
“在我看来,尽管施工有难度,可以分批次和分区域相结合去施工。”
“不过,彻底解决这一问题,需要2800多万元费用。”
开发商没有回应,是因为巨额的维修费用,还是因为其它原因呢?
带着这些疑问,王雨潇逐步开始调查。
首先,王雨潇来到了东城区供水抢修大队。
负责人拿出开发商和他们之间的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