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效打车回了永安花园。
气消了,烧也差不多退了,食欲就回来了,孟效感到饥肠辘辘。他进厨房踅摸了一圈,还没想好弄点什么果腹,门铃突然响了。
孟效走到玄关,通过猫眼往外瞧了一眼,他急忙打开门,表情惊讶中又带着点茫然,“陆总,您怎么……”
陆碧城冲他和蔼一笑,“陆随不是让你管我叫阿姨吗?”
孟效哪喊得出口,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索性就没接,后撤两步让开门口的位置,说:“您是来找陆随的吧?他应该在公司,您要进来等吗?”
陆碧城却说:“我是来找你的。”
孟效愣了下,心思一转,大概能猜到陆碧城此行的目的。
趁陆碧城换鞋的时候,孟效去厨房倒水,等他端着水杯出来,陆碧城已经坐在沙发上,正在打量这座房子。
虽然只近距离地接触过陆碧城一次,但孟效对这位方方面面都堪称“传奇”的女性始终保持着平易近人的观感,加上她又是陆随的妈妈,不自觉就平添了几分亲近感,即使这场单独会面来得猝不及防,也并不会让他感到唐突或者拘谨。
弯腰把水杯放在陆碧城面前的茶几上,孟效坐到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主动开口:“陆随已经告诉我了。”
“我知道,”陆碧城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孟效端端正正地坐着,静待下文。
陆碧城端起杯子抿了口水,缓缓开口:“大概三十年前,我莫名其妙地从蛇变成了人。虽然我努力地学习怎么做人,但我至今都没能拥有健全的人格,自认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具体哪不正常我就不跟你细说了。”
孟效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插了句嘴:“即使作为人类出生,从小接受教育和熏陶,也不一定就能养成健全的人格。而且每个人都是特别的、dú • lì的个体,不用强求自己去符合所谓‘正常’的标准,只要活得开心就好了。”
陆碧城垂眸浅笑:“我的确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只要我开心就好。所以我当初把陆随丢给他的父亲,自由自在地去外面的世界闯荡。直到陆随八岁那年,才把他接到我身边,还不是出于自愿。我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母亲,我缺乏母性,我不愿意被孩子束缚,我不想被贴上‘某某的妻子’、‘某某的妈妈’的标签,在我的世界里,最重要的永远是我自己。我是不是很自私?”
“自私”并不可耻,孟效可以理解陆碧城,但他更心疼陆随。
他的心上人,从小没有得到过父爱,也没有得到过母爱,在孤独寂寞中长大。
他忽然意识到,童年时的自己或许是陆随的“救命稻草”,在陆随最无助的时刻,他闯进了陆随的生命里,给了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他们因为这一点交集成了朋友,作为朋友的他又带给陆随一点微不足道的快乐,所以陆随才会紧紧地抓住他不放,一次又一次地想方设法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陆碧城并不需要孟效回答,径自往下说:“所以我和陆随的关系并不融洽,虽然一起生活了快20年,也没有培养出多少母子亲情。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近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为了你,他打消了回贵阳的念头,留在了北京。为了你,他第一次开口求我帮忙,让我帮他制造身份,好让他陪在你身边。”
“应该是高二那年,陆随告诉我,他不想再玩‘角色扮演’的游戏,他打算向你坦白关于他的一切。我不建议他这么做,对他讲了我的前车之鉴。”
陆碧城抬眸看向孟效,突然问:“倪承宽有没有对你讲过我和他的故事?”
孟效微微摇头:“宽叔叔只是说,他和你是很多年没联系的朋友。”
陆碧城很轻地笑了下,沉默须臾,才娓娓说道:“我曾经疯狂地爱过他,疯狂到短暂地迷失了自我,甚至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他,在某次蜕皮前,我当着他的面现出了原形。他吓坏了,退缩了,他说他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件事。但我没有给他时间,我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他。你和倪承宽经历了一样的事,应该能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吧?”
即使有相同的经历,但人心如面,迥然不同,所以孟效并不能看透陆碧城的想法。他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因为宽叔叔对你的爱没有第一时间战胜他对你的恐惧,以免他接受不了真实的你而选择放弃,所以你先放弃了他,是吗?”
“没错。”陆碧城偏头看着窗外,低低地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刚学会做人没几年,很多方面都缺斤短两,唯有自尊心强得离谱,倪承宽的退缩狠狠地刺伤了我,即使他第二天就来挽回我,我却狠心地没给他丝毫转圜的余地,把我受到的那点伤害加倍奉还给他,从此老死不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