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夫人温婉的面容微僵,眼眸中阴霾一闪而过,低下头去,再不接话。
而外头纵马的樊霄,此刻已奔至城门下,一眼便望见一众迎候之人中,那一抹藕荷色倩影。
那是个年轻的小妇人,一身曲裾,亭亭而立,瞧不清面目,却身段出挑,那盈盈一握的腰身与翩跹翻飞的裙裾,衬出不凡仙姿。再靠近些,更见她青丝如云,灵秀娟丽,皎若明月,肌肤胜雪,顾盼间,神采夺目,柔婉娴静,十分堪怜,实在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
他心神一荡,目光呆了呆,随即便猜出,这便是新嫁刘徇,名扬河北的赵姬。
果不负盛名,只可惜了出身——他回首望一望已渐靠近的马车,心生惋惜。
此时,阿姝已注意到这个单人纵马而来的弱冠少年,见他时不时望着自己,不禁狐疑,一面低头检视自己是否穿戴妥当,一面猜测他身份。
须臾间,车架渐近,那少年也行到近前,微笑下马,冲她拱手作揖道:“想来这便是新嫂子吧?在下不才姓樊,单名一个宵字。”
阿姝未曾听过樊霄的名号,却自樊这个姓氏,猜出他大约是樊夫人亲族,这才渐放松警惕,冲他微笑。只是尚未待她开口,却听斜刺里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女声,透着说不出的任性:“哪儿来的新嫂子?樊阿兄,我怎未瞧见?”
说话的正是才自马车中探出的刘昭。只见她扬首挺胸,稍显稚嫩的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轻慢之色。
饶是阿姝来前心中已有数,仍是未料到刘昭会如此直白。谁能想到,刘徇那样谦和有礼的人物,会有这样一个张扬任性的妹妹?
她面上的笑僵了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愣在原地,片刻才轻唤了声“叔妹”,解释道:“大王初到此处,近日忙于政务,再有一两个时辰便该回了。”
刘昭仍想再出言讥讽,此刻樊夫人也自车中及时出言止住她:“阿昭,勿多言,快些先行吧。”说罢,她冲局促欲行礼的阿姝温和道,“可是赵姬?多谢来迎,大伙儿都乏了,这便先行吧,不必多礼。”
樊宵已将人送到,自往城外军营寻刘徇去了,其余一行人这才又往城中行去。
甫至信宫,阿姝便先下马车,疾步至樊夫人车驾前静候。
刘昭仍是倨傲不已,扬首自旁边经过,自入了门内。
樊夫人冲她笑笑,又与ru母一同,转身将两个孩子抱下,牵着一同入内。
破奴与阿黛二个稚童生得秀气,黄发垂髫,皆是一左一右跟在樊夫人身侧蹒跚行着,望向阿姝时,童真的眼眸露出几份好奇。
阿姝心觉可爱,不由冲两个孩子笑了笑,白白净净,温柔可人的模样落在孩子眼中,格外亲切,破奴与阿黛遂也跟着咯咯笑了两声。
刘昭与樊夫人的二间屋子相邻,就在刘徇所居宫室西侧不远,阿姝将人送入后,一面命人斟浆,一面将备好的两份赠礼取来,欲赠二人,另还特意取了孩童爱食的点心呈上。
樊夫人一如方才的端雅,十分温和的接过道谢,仿佛并不在意眼前的弟妹,乃是杀夫仇人之女,只谦道:“令你费心了,本是一家人,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必这般客气。”
刘昭气性大,十分瞧不下去,当即冷哼一声,冲着樊夫人道:“大嫂太过心软,长兄尸骨未寒,咱们何时要与这女子做一家人了?”
樊夫人听到“尸骨未寒”这四字时,放在身侧的两手终是忍不住紧了紧,微笑的唇角也不自觉淡下。
屋中一时寂静,阿姝原就心有愧疚,此刻不由轻咬下唇,垂下眼眸,不敢看樊夫人。
然樊夫人须臾便又恢复寻常,冲刘昭摆手道:“赵姬既已嫁给仲渊,便是咱们家的妇人了,旁的也勿再多提。”
刘昭心中不满,却见樊夫人面带倦容,眉有忧色,遂住了口。她素与大嫂亲厚,转头趾高气扬冲阿姝道:“大嫂累了,你先去吧,待阿兄归来,再告知我们。”
说罢,竟不再瞧阿姝,俨然如打发寻常婢子一般。
樊夫人也未替她解围,只闭上双眸假寐,模样懒怠,与方才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