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砂有静气安神之效,常为修道的方士所推崇。然此物偶尔服用无碍,久服却会令身亏体乏,日渐衰弱,最后病入膏肓,衰朽而亡。
郭媪点头泣声道:“自听闻司徒去后,夫人夜不能寐唯借丹砂与熏香,方能入眠。夫人正是因此,才与那庙巫相识……”
樊霄捶地痛道:“阿姊——糊涂啊,怎可服那样的毒物!”
他想起方才樊夫人悉心教导两个孩子的情景,不由转向坐榻之上的刘徇,恳求道:“大王——仲渊兄,阿姊时日无多,可否稍稍宽待?”
刘徇闭目未语,面色复杂,闪过一丝不忍。
片刻,他稍复平静,方道:“大嫂于我一门上下,的确有恩。”
樊霄与郭媪皆要松一口气。
“然我不能因此,稍有放纵。尤其破奴与阿黛年岁尚幼,绝不能跟在这样品行不端的母亲身边教养。”他说罢,仍是命人去请冯媪,“两个孩子由冯媪暂抚育,日后可寄于我名下。至于大嫂——暂不将她驱出,自留院中,从此便别再出来了吧。”
郭媪闻言,顿时惊惧伤心,还欲扑地再求,却被樊霄伸手制止。只见他身形微晃,已然重重磕头言谢。
他心知刘徇这般处置,已是格外宽容。不将樊夫人驱逐,一来能保大司徒旧名,二来也全了樊夫人的颜面。
至于二稚子,刘徇既愿养在自己名下,可见日后定会善待之。
原以为此事该就此结束,岂止本已不做挣扎的樊夫人,听闻刘徇要将一双儿女寄养在自己名下时,却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于屋中日夜哀哭不止,令人悚然。
如此数日,刘徇忍无可忍,终是踏进院中。
此刻的樊夫人日日囚于屋中,早已面色惨白,眼窝深陷,憔悴如枯槁,身侧只郭媪一个服侍着,格外凄惨。
她远远的听见脚步声,混沌的眸光终于动了动,冲刘徇扯出个虚弱的笑,嘶哑着嗓音道:“仲渊,你来了。”
刘徇停在门边,再不愿入内,目色沉沉凝望片刻,方道:“大嫂还有何事需交代?”
他此话,俨然是同一个濒死之人说的。
樊夫人混沌无神的眼中渐渐淌下两行泪,干裂的双唇颤动道:“破奴与阿黛,不能在你名下,我不许——他们认杀父仇人之女作母亲!”
刘徇双手不由攥拳,沉声道:“陷害兄长之人,并非赵姬。”
樊夫人冷冷笑了声,艰难的摇头,双目忽然紧紧锁住他,道:“仲渊,我知你心地纯善,可你难道真的相信,亲生的母女,会一点也不肖像?她无辜,可那作恶之人,与她有斩不断的血缘!”她说罢,扭过脸,恍惚的瞪着头顶的虚空,“伯衍——他还在看着你呢。”
刘徇甫闻“伯衍”二字,心口猛的一跳,薄唇越发紧抿,胸口一股郁郁之气升腾而起,被压抑多日的仇恨重又被挑起,许久才压下。
他忍着心口的剧烈跳动,凝神片刻,深吸一口气道:“此事暂且搁下。”
他说罢,转身欲离去。
樊夫人忽然道:“仲渊,若你未娶赵姬,只怕我也不会如此相逼。你今日的一切,与日后所有的荣耀,都是因伯衍之死,才得来的,莫忘了。”
刘徇脚步僵住,立在院中许久,方恍惚离开。
……
时近三月,多地已陆续种植作物,而去岁秋日隐于黄土之中的虫卵,也开始陆续诞出不少蝗虫,灾相初现。
而刘徇治下的信都,与先前说服的赵郡二地,却并未受太多影响。趁此机会,赵祐得刘徇消息,又说服赵地郡守联合相邻数地共行此法。
旁的魏郡等地,虽因未提前预备足够的禽类而效果不如赵地,到底也还能稍减灾情,不至如多年前的蝗灾一般,所过之处,颗粒无收。
一时间,刘徇之名,在冀州境内越发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自长安来的萧王,不但于一年内便以区区两千人,收服了冀州的大半疆土,就连上天所降的蝗灾,也能轻易化解。
赵郡,百姓们对刘徇的感激尤盛,就连阿姝也因此格外受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