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无法脱身,刘昭只得乖乖跟在后,好好的看着阿姝料理那些琐碎的事务。
要预备接待宴席,看似容易,实则大有门道。譬如当日所用之器物,自桌案坐塌,酒樽盘箸,再到钟鼓器乐,灯火炊具等,皆需由王后一一盘点过目,更遑论还有酒食、乐舞、庖厨、仆婢等需安排妥当。
刘昭跟了一路,只觉筋疲力尽,眼花缭乱,这才明白家事的多与杂。
到傍晚,众人歇下,阿姝回屋,冯媪将刘昭留下,难得容许她不顾礼仪的伸腿踞坐,又亲自替她斟了一杯解渴的酸浆,方难得和蔼笑问:“阿昭公子,如何?”
刘昭不敢放肆,小口饮了浆,又在冯媪眼皮下恢复端正的跽坐,方极不情愿的承认道:“赵姬——二嫂今日的确辛劳。”
她说罢,又暗暗在腹诽:可那也不能改变赵姬为太后之女的身份,那样深的仇,岂是一日辛劳便能抵消的?
冯媪一眼便看穿了她藏也藏不住的心思,忍不住轻叹一声,道:“阿昭公子,出身一事乃上天注定,更改不得。婢无他话,只盼公子有一日能懂得这道理。”
刘昭依旧懵懂。
冯媪又命人取来才刚炖煮好的羹汤,令她携着去向王后问安。
……
屋中,阿姝好容易歇下,懒懒的倚靠在榻边,一下一下的轻捶着酸软的双腿,面有倦色。
昨夜被刘徇折腾许久,今日又忙碌的一刻未歇,实在撑不住。
可才得喘息不久,却听外头仆妇道:“女公子来了。”
刘昭竟又来问安。
阿姝有几分诧异,原以为这一日的寸步不离,刘昭无论如何也不愿再见到她。然转念一想,大约仍是冯媪的意思。
虽不知冯媪为何待她如此青眼有加,与这家中旁人皆不相同,她心中却是十分感激的。
刘昭渐渐行近,手里提了四四方方的食盒,却停驻在门外,潦草的行礼,将那食盒递出,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入内。
阿姝正诧异她会赠食,尚未接过,又听有脚步声传来。
二人一同循声望去,便见刘徇正信步归来,此刻也略惊讶的望着她二人。
刘昭素来与阿姝不对付,此时教兄长瞧见自己恭恭敬敬的来送羹汤,自觉丢了面子,立刻不管不顾的“噔噔”跨入屋内,将食盒重重搁在桌案上,不待众人反应,便绷着脸小跑着离去。
阿姝愣了片刻,默默将食盒打开,望着里头热腾腾的羹汤。
虽知那定也是冯媪授意,她还是忍不住受宠若惊。
刘昭那样倔强的脾气,与她兄长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日愿向自己这“十恶不赦”之人送羹汤,大约已是突破了底线。
称不上多么欢喜,可心底还是略动了动。
她执起木勺舀了勺热羹送入口中,味美而甘,教她心里也涌出几分甘苦混杂的滋味。
刘徇大步跨入屋中,直接在她身旁坐下,就着她的木勺也跟着尝了口,问道:“这是阿昭送来的?”
阿姝终于忍不住翘起唇角,弯起眉眼,颇有些得意与感慨的点头道:“不错。今日我料理事务时,叔妹也都一丝不苟的看着。如今这羹汤,虽然八成是冯媪的主意,可到底叔妹是亲自送来了。”
刘徇望着她生动娇俏的脸蛋,心口蓦地一酸,连眼神也稍黯。
自下定决心求娶赵姬时,他便再未奢望家中亲族能与她如何和睦亲密,只相安无事便已足了。
过去的潜意识里,他便将她与妹妹、大嫂,乃至破奴和阿黛之间,区分的一清二楚,前者是被迫求娶的妻,后者才是真正要放在心间的血缘亲人。
即使后来,他渐渐的看清了自己对赵姬异样的沉迷,坦然的占有她的美色时,也仍未将她与旁的亲族相提并论。
他惩戒大嫂,只因她品行不端,犯下罪过,不堪为人母,不堪为长辈;他约束阿昭,只因她身为女子,仗着年幼受宠,行径鲁莽,不知进退,今日不教导,来日定会闯下更大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