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徇一早便披上甲衣,又亲自替阿姝敷药,离去前,谆谆叮嘱:“你白日里千万别碰那伤处,待傍晚我不去军中了,回来替你再敷一回药。今日行猎,我定替你打一只火狐做裘。”
他说罢,又满目放光的望着她。
阿姝掩唇轻笑,眉眼弯弯道:“我就在家中等着大王归来。”
此言一出,他心口蓦地一热,乌黑瞳仁里溢满光彩:“阿姝,我——”
他想说些什么,可不知为何,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只道:“我去了。”
说罢,大步跨出屋外。
因阿姝不出行,冯媪恐刘昭无人看顾,便也不允她外出。是以刘徇离去不久,刘昭便来问安。
按理,她该趁兄长未离去时,向兄嫂二人一同问安。可因从前与阿姝的过节,她总还有些倔强羞涩,不愿当着兄长的面向嫂子请安。
今日她来时,仍是垂着脑袋立在门外,草草的道好问候。才要走时,却忽然瞥见屋内女子不如往常一般端正的跽坐,而是坐在榻沿,双脚搁在地上,由两婢拉一块四方长巾遮挡,教人瞧不见她脚踝至腰间这一段。
刘昭不由疑惑。她原只以为赵姬因前两日累了,今日才不再去观行猎,可如今一瞧,似乎并非如此。瞥了三两回,终是没忍住,问了声:“二嫂这是怎么了?”
阿姝才要摇头道无事,雀儿却是心直口快道:“昨日大王失手,烫伤了王后双膝。”
刘昭悚然一惊,神色莫名的望一眼阿姝,讷讷道:“是——是我阿兄失手?”
阿姝点头。
刘昭不知想到了什么,落荒而逃似的离去。
待回冯媪处,她仍有些心不在焉,连握笔习字时,都屡屡出错。
冯媪手持戒尺,立在一旁,早将她这幅模样瞧在眼里,此刻一伸手,以戒尺挡住她握笔的手,不让她继续习字。
刘昭以为又要挨罚,讷讷的收回手,咬唇抬眼唤了声“媪”。
冯媪轻叹一声,也不苛责,放下戒尺,在一旁端坐下,缓缓道:“阿昭公子,习字一事,贵在专心。你若有心事,还是早些解决的好。”
刘昭搁下笔,忸怩着拨弄两下手指,一张脸涨得有些红,犹豫片刻,吞吞吐吐道:“媪,我,我今日忽然发现,赵姬——二嫂,并没有那样令人讨厌,我,我甚至……还有些担心她……”
方才她发现阿姝受伤,且使其烫伤之人,还是兄长时,她非但没有料想中深感快慰的幸灾乐祸,反而还因此有些愧疚与担忧,着实令她又惊又怕。
难道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已自心底暗暗的承认赵姬这个嫂子了吗?
冯媪无波的面上终于有了些动容,布满褶皱的眉眼渐渐舒展开,唇角也有了些笑意:“原来女公子是因此事挂怀。”
刘昭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双眼亦泛红:“可我……我觉得十分对不住长兄。”
冯媪闻言,笑意渐敛,难得未如平日般板正。她伸出枯瘦的手,抚了抚刘昭的鬓边,语带感慨道:“伯衍公子少时,婢亦曾服侍过他数年之久。他故去时,婢也如女公子一般伤心难当。可仇怨归仇怨,阿昭公子当学着放开心怀,明辨是非。杀害伯衍公子的,并非王后,王后嫁与大王后,也未有任何不端不轨之行止,待阿昭公子,与破奴、阿黛,更是十分尽心。”
“如今,阿昭公子已渐放开过去的仇怨,如看待寻常人一般看待王后,婢已十分欣慰了。女公子不必心急,更不必自责,一切,且顺其自然吧。”
刘昭似懂非懂,默默垂首。
……
秋狝猎场中,刘徇身披甲衣,腰侧配刀,背负弓箭,策马为首,领众人入山林间行猎。
猎场离檀台稍有些距离,其上观望者难以觑见,只得分坐几处,一面观望,一面闲谈。
姜成君亦在其列。她这两日下来,也与城中不少女眷打照面攀谈过,虽不甚相熟,也能说上些话。
众妇人因她是姜瑜长姊,也格外亲热些。一来,姜氏于长安也曾算望族,如今虽没落,到底还未传扬到信都;二来,姜成君也毫不掩饰的将其父曾为太常,乃刘徇恩师一事道出,又令众人敬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