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偃顾念过去受姜太常赏识,遂应下,与旁人结亲。
雀儿一气道出,说得口干舌燥,直接过阿姝递来的茶杯,大大饮了口,道:“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内情!如此想来,姜姬也着实可怜,明明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子,却不能生养。”
阿姝沉吟不语。
她想起梦中的前世,姜姬嫁刘徇后,果然也未有生养。
大约也正是因此,刘徇那样记仇的人,才愿不计前嫌娶之。他对兄长刘徜那样愧疚,只怕早想着百年后,将自己的一切交由侄儿破奴承继。
不知为何,阿姝心中忽然生出些怅然失望来。
成婚二载,她还未曾想过为刘徇生儿育女之事。可今日猛然发现,因着刘徜的仇恨,刘徇与这天下其他期盼绵延子嗣的男子不同,倘若哪一日她有了身孕,只怕他不会有半点喜悦……
她一时有些茫然。若没有孩子,待她色衰爱弛时,又如何度过余下的漫长岁月?
然而不过一瞬,她又恢复如常,想起近来阿黛所受之苦,道:“若果真是这样简单,的确可怜。雀儿,你去陈明府家中,替我问一声郑夫人,先前所托之事,是否有眉目。”
她先前照刘徇的吩咐,悄悄托郑夫人等数个妇人留意适龄子弟,将姜成君嫁出去。
若此事经查实,只是偶然,与姜成君无关,她自会好好择一年岁品貌相当,且家中人丁兴旺的,好令其日后少因无子一事受夫家责难奚落。
……
却说前线沙场上,梁弇、薛襄之叛军已为刘徇逼至绝路。
刘徇军势如破竹,已取下梁弇于灵丘的驻地,双双斩获梁弇与薛襄之首级。其余叛军已无主帅,见势不对,除有三五千人往北奔逃外,其余皆降。
偌大个并州,因无从前冀州境内的各自为政,竟是十分轻松便吞并下。
刘徇当即亲书奏疏,命人快马送至长安,向天子复命。
他本还要在并州逗留几日,处理余下的政务,可念着先前接到的家信,到底还是担心,斟酌一番,还是将郭瞿留下,自领大半人马,先回信都。
从前,他无家室时,常年奔走在外,自父母相继离世后,除了偶尔想起年幼的阿昭外,便总觉孑然一身,了无牵挂,鲜少有过想家的体会。
这一回,出征近两月,他体会到了念家是何种感受。
夜深人静时,他会因独眠而感到几分孤寂与空虚,唯有将她亲手写的书信自胸口处取出,放到鼻尖轻嗅,想象她娇俏动人的笑容与提笔书写的模样。
当知阿黛染疾时,他除了担心孩子,竟还时时担心她是否会因忧思过度,也拖垮了身子,恨不能即刻便回信都,好好安慰于她,及至后来再得信,知阿黛已好转,仍未全然放心。
他从前十分不喜这般耽溺于男女私情之人,总以为身为大丈夫,当心怀天下,常忧百姓,戒一己私念。
然当自己不知不觉中成为这般之人时,他唯有苦笑。
幸好,他并未因此而稍有懈怠,反为了能早日归去,越发全心的扑在战事与公务上,令战事异常顺利。
这一路归程,尽管因军中上下都盼着早日归去而行得有些疾了,他仍倍感漫长。
时至十一月,四下为白雪覆盖时,才终于入信都。
当日雪霁初朗,信都城中百姓不顾严寒,皆衣新结彩,聚于道边,歌舞相迎,令四下氛围热烈而欢腾。
刘徇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略有倦色的俊容虽因生出的不少胡茬,而平添了几分沧桑,却一如既往的挂着温和笑意,令本就满是崇敬的百姓们倍感亲切。
他昂首挺胸,冲众人微笑致意,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却不自觉的四下逡巡,似乎想在人群中寻出个熟悉的身影来。
只是寻了许久,他又觉不对,照阿姝的性子,定不愿此时出行,在本就拥挤的街道上搅扰了寻常百姓的好兴致。
果然,直行至近信宫处时,他才瞧见马车边立着的那道熟悉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