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徇又急切靠近,捉住她手,蹙眉问:“嫁给我不好吗?我说过的,不论如何,我总不会教你牵扯入此事,你在担心什么?”
阿姝陡然抽手:“大王将我当作什么?趁着年轻貌美,以色侍人之时,还堪留用,便暂不论仇,待哪一日色衰爱弛,便可弃如敝履,再复当年之仇吗?”
她清楚明白得很,他待她这点宽容,并非因为他明白,章后行凶,本与其子女无关。他只是还舍不得就此将她抛弃罢了。此时他如何恨刘显,日后待恩爱不再,便会如何恨她。
“你不信我?”刘徇忽然一怔,紧接着心口一阵窒闷无力。
“我信大王,许诺过的事,自不会食言。”阿姝深深呼吸,眼眶中的泪水始终未落下,“可我亦要学着清醒,不敢要自己耽溺于大王施舍的怜爱,从此以为恩情无衰绝之日。”
刘徇面色一冷,乌黑的眼中渐渐溢满失望,心绪复杂,隐有绞痛:“你嫁我时,不过二八年华,才刚及笄,心肠如何这样冷硬?”
他仓促撇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你的确貌美,令我沉溺难舍,天下间,觊觎你美貌者甚众,其中不乏当世之枭雄,若有人愿保你一家安乐,再奉你那弟弟继续做天子,你是否也会如当日嫁我一般,说服你阿兄,从此便嫁给那人去?”
此话一出,阿姝面色一白,戚戚然望着他,喃喃道:“我若这般,与太后当年行径又有何区别?”
当年章后嫁她父亲为继室夫人后,便忽然奔回娘家,转眼入了梁王府为妾。
刘徇唇边笑意越发冷淡,深邃俊朗的面容再无半分君子的温润:“本就是她所生,血浓于水,秉性自不难料。只可惜,我非你能随意左右之人。若我有那报仇的本事,便绝不会再奉你那懦弱无能的弟弟作天子。”
说罢,也不顾她满面的惨白与簌簌的泪珠,喝一声“停车”,便自下车,驾马离去。
车帘掀起又落下,带出一阵微风,卷入路边馥郁的花木之香,未几刘徇身影已消失在街道尽头,驾车的仆从瞧出二人似有龃龉,正不知所措,只好立在车旁小心问:“王后,可还是继续回府?”
阿姝枯坐车中,好半晌才回神,擦干面上泪痕,重新端坐好,轻道一声“回府”。
至府中,雀儿跟在她身侧,一路上时不时担忧望她苍白面容,甚至屡屡以为她手脚虚软,就要栽倒,要伸手去扶,却被她摆手挥开。
如此走走停停,好一会儿,才行至寝房中。
雀儿无奈,替她将坐榻布好,又细观她神色,确认无虞,方劝道:“阿姝莫伤心,大王先前一直待阿姝那样好,待过两日,怒气消了,再好言相劝,定能重归于好。”
经方才那一阵冷静,阿姝此刻已恢复许多,闻言茫茫然望向院中。
昨日被刘徇挥剑斩断的狼藉草木,早已在二人未察时,便被仆婢们收拾干净,再无一丝痕迹。
她轻叹一声,僵硬的面容渐渐多了些生动,轻笑一声,道:“罢了,早晚总要经这一遭。”
此刻时候尚早,然观刘徇今日模样,也不知何时会归来。一时无事,她重又取出针线,如昨日一般,坐在廊下,与婢子们继续做那才绣了个轮廓的香囊。
直到黄昏时分,她方放下针线,用过餔食,先于院中散步消食,又入屋中寻衣物。
后日,章后与少帝将在未央宫中设宴,请此番入朝之诸侯共赴,虽特强调行家人之礼,却还是该着朝服入内。
这两日衣衫换得频繁,浆洗不及,幸好多备了两身。
阿姝照例先替刘徇熏衣悬挂,然后再将自己的取出,置于墙边,待明日再熏。
至月上中天时,刘徇仍未归来,她不再等,自熄灯入眠。
……
却说刘徇自马车中负气离去后,便径直驾马往驿站去,寻郭瞿、刘季等属臣商谈。
众臣皆知今日刘徇入庙祭祀,正欲待傍晚时,亲自入大司徒府相商,却不想他亲自来了,忙一同出迎,将他引入宽敞室内。
数心腹于屋外各处值守,刘季与郭瞿二人则入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