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最尊贵的两个女子一前一后走在夜深人静的深宫里,影子孤凄。
快到寝宫时,她突然对罗沁说:“沁儿,你瞧,孤这个皇帝做得好没意思。”
罗沁手一抖:“您别这样说。”
“都说皇帝是九五之尊,要什么有什么,可是你看,孤想吃块烧饼,都吃不到。”
“陛下,九五之尊也是人,不是神,颠倒不了生死。”
女帝没出声,倒是那通人性的老猫喵了一声,不知是在附和还是在辩驳。
她沉默了一会,笑道:“也是。”她走回寝宫,养正殿内的困相思之花摇曳,使人昏昏欲睡。她随手折了一支,道:“这花已经没用,明日全除了。”
罗沁弯腰:“是。太医院已出了新的助眠药物,陛下……”
女帝打断:“不必了。罗卿还是回去歇着吧,明日还有你忙的。”说罢,她径直回去,衣袂带起满路的困相思花香,阖上门,和那些蒙汗花药一起拒人于一步之外。
翌日,规矩了三年的女帝抱着她的宝贝猫上早朝。底下的大臣们本来想以唾沫星子喷她不成体统,但领头羊于尔征宰相没出声,只好憋着不发作。
再者,今日是除夕,女帝生辰。她都逆了多少祖宗规矩了,也不差带猫上朝这一条,罢了,总不好在生辰上找晦气。
好在女帝的吉祥物很是安静,老态龙钟地窝在女帝怀里,要不是耳朵和尾巴偶尔动一动,诸臣都要以为那玩意是个绒布做的了。
大臣们照例上奏一些旧账新务,女帝和颜悦色地一一回复,看着心情甚佳。大约因是生辰,连那些顽固老臣都没站出来膈应,果真给足了女帝面子。
没一会儿,就没人再站出来上奏了。
女帝等了一会,温声问:“众爱卿欲言耶?”
众人静静,等着一旁罗女官的“无事退朝。”
女帝复问:“众爱卿需言耶?”
满堂还是静静,罗沁刚想开口,女帝又和颜悦色地出声了:“众爱卿无事,然孤有事欲宣告。”她一手环着猫,一手从怀中取出一卷圣旨交给罗沁:“沁儿,你替我念吧。”
满堂一怔,先看了一眼自称不当的女帝,再齐刷刷看向罗女官。
罗沁接过那圣旨缓缓展开,掌心盗汗,眼圈慢慢红了。
女帝欣然鼓励她:“念啊。”
“孤……孤言不归,自认才德平庸,不足以统山河,御海内,况天生有残,品貌低微,不足以树威信,聚民心。兢业三载,常自愧先祖,今天下安定,当……当让位于贤,还政于楚室。遂今昭告大楚内外,退位于康王楚思鸿。”
罗沁眼睛酸涩,轻声念完最后二字:“钦,此。”
三秒后,金銮殿像一盘爆炒田螺:“陛下!陛下三思啊!”
不归看向罗沁,笑道:“我虽退位,但你不必撤掉今日操办的大宴,把流程改一改,换成迎接新帝的大典也是可以的。礼部那边也被我诓了一回,诸多登基事宜都预备下了,随时能办践祚大会。若你想继续入仕,那么官位不变,若你想和他厮守,我也把凤印留给了你,他这辈子也只准有你一后。”
她又转向堂下唯一一个沉着的:“于宰相,康王在昌城养了三年,对政事不甚熟悉,还得劳烦你担一阵子大梁了。”
至于其他——也无甚大事。
不归从那张硌得慌的龙椅上站起,抱着老猫就要往下走。这一下更是把所有人吓坏了,几个老臣原还以为这异瞳女又要搞什么花样,未想她是认真的,这下当真慌了,也不再顾什么礼节了,拄着龙头拐就冲上了玉阶,平日里动不动就喊痛风发作的腿脚倒是利索了,齐齐拦在了不归的右边:“陛下莫再玩笑了!”
不归朝左边走,因视线受阻有些别扭,老臣们却又团结地横起了龙头拐:“陛下休儿戏了,快快回座上吧!”
不归望天:“昔日众老皆唾我血统存疑,又为一介残疾女流,不堪登九五,今日我退位于正统,诸位不应该是喜极而泣吗?为何阻我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