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远低了头,闷声道:“我晓得了。”
不归捏捏他的手:“得闲了,阿姐再陪你上学。”
楚思远扯笑:“好。”
“今晚回去,记得叫小德子给你舒络筋骨,温习今日功课。”
“晓得噻。”
其实纵陈涵应承,今日按时到国子监去,不归也是要易容前去看看的。无他,今世她希望尽可能多地陪他共历重要事件,尽量叫他舒心欢乐。只是没想到,叫一张画破功了。
她更没想到那画儿还有后续。
夜深之际,楚思远悄悄在门窗上挂了漆黑不透光的帘子,对着油灯小心翼翼地拼残画,以为她的恼恨是因自己不光彩的行径,这第六张画的仍是自己,还想要复原了珍重收藏。
直到拼全了,他怔了。
他对着灯下那无双儿郎赤红了眼,滔天不甘怨天怒地:这厮是谁?!阿姐画这人作甚!
鱼:我发起疯来,连自己的醋都吃春来俗务也不少,不归放了些给姚蓉,摩拳擦掌地预备将手伸向外头。
茹姨看着她递过来的账本薄子,哆嗦了好一会才磕磕巴巴地问:“小姐,这……我怎么可能……”
“您放心,这账本上的是母亲封地万隆留下的私产,不会涉入宫银。此事我私下里也和舅父商讨好了,万隆已经多年没有楚家直系管理,我一直想派个得力的前去。您从前跟着我母亲,所学甚多,也是操办过后宫、公主府事宜的大管家,咱们广梧的采买、经济务也都是您在把关,不归相信您定能办好此事。一城之财务,拜托您了。”
茹姨抖开那张契纸:“那这、这……”
“啊,那也是我讨舅父要来的。”不归笑道,“您看那上面的印,舅父亲自盖的,只要大楚不灭,此契永远生效。”
那是薛茹个人的废奴契。
历朝以来,凡入宫为奴为婢者,无论其族家世如何,统为宫奴,直到出宫也没有脱去宫奴之身。有人抱为缺憾,也有人觉着皇家奴身份不错。而那些地位高些的宫奴,要不是一心伺主到老,就是配个宫中人继续为奴,彻底脱出贱籍的委实不多。
何况薛茹这张契上盖的不是简单的内务印,而是传国玉玺。
勿怪茹姨半天说不出话,泫然欲泣的。
不归拉着她的手笑道:“踏出这皇宫,您便是自由身,可放开手脚去料理诸事。待得日后办好了,您大可将担子托给信得过的助手,去尝平生不曾尝之所愿。您为我母子操劳半生,不归无以为报,能先给您的就这个了。”
茹姨又摇头:“小姐,这使不得……别说管制一城财务这大事,我不敢料理,后头这个也是不成的,老奴一去,谁人来照顾好你?”
不归笑着把广梧宫牌交给她:“您是瞧着沁儿和萍儿长大的,她二人也算得您的弟子,如今也有您当年的风范,内外皆有条理,不必担心她们照顾不好我,且我身体已强健不少。再者万隆只在长丹之外,若得了空,您也可以随时回来看看我们呐。”
茹姨还踟蹰,不归便敛了神色:“茹姨,不必我说,您也是深谙宫中生存之道的。自我成为思远名义上的养顾人,便不得不考量他日后的路。其他三个孩子的母族势力强悍,我除了得舅父疼爱能赖的太少,能用的臂膀更是少之又少,于情于理您都是不归的头号大将,若连您都推辞无能,我还能用谁?”
茹姨动容,却又长叹了一声:“小姐吩咐的自该沥血去完成,可当今天下,有容女子立锥的条件并不足……”
不归笑起:“您还记得我们在雁湾小镇遇见的阿翠吗?那个裁缝家的大嗓门女儿。”
茹姨回忆起那当街大声宣传自家的阿翠,点了点头。
“当时思远被诬陷进牢里,我暗地里托她去帮忙申冤,赖她一张好嘴才令众人服气,只此一条她便有恩于我。故而后来我担心她因得罪县令而日子不好过,便托人关照她们一家。”不归指尖轻扣,“谁知那姑娘争气得很,力批贪官之后趁势联合了其他裁缝店建了行会,生意是越做越大,字号越加响亮,甚至与江南的老派系对峙起来。她的伙计谈到她,无不称为女范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