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礼部刚想保守回答视情况而定,郭大学士已经连连摆手了:“评卷评的是文,不是鉴赏书法大家,如果空有其表而失内容,那当然是不成的。”
礼部尚书内心呜呜饮恨,猪队友啊。
“大学士无私,这很好。”不归轻笑,又问:“那么反之,如果文策出彩而字迹潦草,学士又是否一同视之?”
郭学士一怔,竟没答话了。
她轻点花灯,尽量温和地扫了满堂一眼:“诸位大人辛劳已久,手中所阅的考卷恒河沙数,总会有精力不支的疲惫时刻。若在劳累时接过一份潦草考卷,是否也会有那么一点意乱呢?十年寒窗得一次春试,想来也有因紧绷而一时乱了笔的士子。如孤手中这盏灯的持笔人,就因开考前不慎伤了手,丢了一手好字。但这有才者,文策底蕴自然有之。若因草笔而一掠而过,与将来的栋梁失之交臂……”
她叹了口气:“何其可惜啊。”
不归惋惜地抚过那灯,指尖一用力,刺啦一声划破了众人惊叹的字迹。
“大家书法,也只能因身份低微而流转于两文花灯上。国柱之才,也只能籍籍无名于闹市,蹉跎大好年华。”
她提着废了的花灯,问郭学士:“大学士以为呢?”
郭学士看着那盏彻底毁了的花灯,痛惜不已:“殿下所说极是。老臣改卷,确实也有疏忽的时刻,也许就错漏了人才。老臣以为,复审之时可以再翻改一次!”
杜礼部内心呜呼一声,已经提前感觉到头顶的冷意。
不归颔首:“大学士为国择才,孤受教良多了。”她起身向众臣作揖:“不归代数千学子,感谢列位大人。”
众臣连忙起来回礼,口称分内之事,不敢受谢。
不归和两个主要负责人认真探讨了后续工作,杜礼部提议延后揭榜日期,被一口否决。不归当场提笔给列了计划清单,条理清晰,时间卡得丧心病狂的精准,郭学士又刚被激了一把,一味点头附和。
但不归心知肚明后续还得礼部尚书安排才能妥善,便将清单递给杜礼部,道:“辛苦诸位了,孤这就回宫启奏陛下,劳碌之月,该当添些笔墨油灯费用。”
杜礼部接过,脸上才有了点喜色。
不归便留下灯,起身离开。
出了礼部大门,不归绑上眼罩,天色已经临午。她没关心饥肠辘辘,问赵康:“来之前吩咐的东西买妥了?”
“都妥了,足有一箱,备在马车里了。”
不归点头,一步踏上了马车:“那么收工,回宫。”
路途不短,她在马车里开了箱子,看了一眼那些眼花缭乱的金属零件,拾起一本老少通用的机关入门书籍,晃晃悠悠地看起来。
不归回了宫后,吩咐把那一箱东西悄悄运回广梧,自己则马不停蹄去了养正殿。
点掐得刚刚好,宗帝正准备吃午饭。
宗帝略略惊奇,见她一身衣服,笑问:“出宫了?”
“是,刚回来,饥肠辘辘了。”
贾保忙给她添了一碟开胃点心,说:“薛茹不在,殿下好像就瘦了。”
不归整整袖子坐下,笑道:“哪有的事,贾叔每见我都这样说,和茹姨一个样啊。”
宗帝左右打量:“朕看着倒像胖了。”
不归不笑了,抬手捏自己的脸,狐疑不已:“难道是这阵子懒怠了?”
宗帝开怀,把自己面前的菜端到了她面前:“胖了才好!正该好好休养。”
不归顺势用了点心:“您放心,我无时不刻不在养的。舅父您第一大忙人,才该精细的。”
“哪一日不细致了?你看这桌上的菜样,一年到头不重样,处处精致。可朕反倒觉得,如昨晚那样的热闹晚膳,才是滋养人心的好法子。”
“必定是从前母亲性子热活,引得舅父受不来安静。”
宗帝顿了下:“也有几番道理。”
“我不像母亲,不能给您制造热烈天伦。”不归一边吃一边自然唠嗑,“舅父养大母亲也养大我,怎么就教出两个截然不同的性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