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平白无故地多了一朵桃花,岂非怪事?
夜里无眠,冯蓁不停地用手去抠那桃花,直到指尖见血,眼前忽地斗转星移,头晕目眩,再睁眼时却置身于一片浓雾之中。
那雾气好似一片无形的墙,让人无从迈步,只左侧微微露出一角,冒出一个水潭来,名为水潭,但那潭内却仅有小茶盏大小的水面。
水呈ru白,仿佛玉酪琼浆,泛着桃香。
冯蓁嘴馋了,她吞了吞口水,俯下身啜了一口那琼浆。桃香怡人,芬芳沁甜,清醇冰冽,明明没有酒香,冯蓁却那么醉倒了。
再醒来时,冯蓁盯着自己熟悉的帐顶,美美地抻了个懒腰,慵懒地坐起身,小衣的领口不知何时被蹭得滑开了,露出左片胸肩,那枚桃花半隐半露地藏在抹胸里,昨夜抠出血的地方已经一片平滑,不见血痂。
冯蓁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摸上那花瓣,她的眼睛便再次看到了那盏琼浆,昨夜喝尽的水又重新积了一只茶盏大小。
宜人听得动静,从外面打起了帘子,“女君醒啦?咦,哪儿来的桃香啊?”宜人一边说一边吞咽了一口口水,却不是她嘴馋,而是闻着这香甜沁人的桃香,就好似吃到了七八月的蜜桃,脆甜多汁,叫人口舌生津。
冯蓁听了也觉诧异,她微微一动,却觉得身上黏黏糊糊的好似一月未曾沐浴一般,她素来爱洁只能道:“抬水来让我沐浴,昨儿夜里不知怎的那般热,叫我出了一身的汗。”
穿着厚厚夹袄的宜人诧异了,“昨儿晚上又飘雪了呢,奴还担心女君的被子不够厚。”
“下雪了?”冯蓁走到窗边推开一看,露台上可不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么?
冯蓁沐浴完后裹了厚厚的锦裘去到院外,才发现外面的十里桃林竟然一夕之间从繁花满枝重新变成了枯绿一片,落红无数。
“好生可惜啊,今年也真是怪哉,怎的这会儿还下雪。”宜人叹道,“可怜了咱们这一林的桃花。
冯蓁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幺幺,你在这儿啊,却叫我好找。”冯华在背后唤道,“咱们该回去了,翁媪还等着咱们启程呢。”
冯蓁转过身朝冯华走去,挽住冯华的手臂黯然道:“阿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回西京啊?我舍不得这儿。”究其根本,还是最舍不得这一溪桃花流红的温泉水。
冯华轻轻摸了摸冯蓁的头,“听说上京郊外也有温泉呢。”
冯蓁噘噘嘴,“我不喜欢上京,阿姐,你不要嫁人好不好?”这次她们离开西京就要启程去上京了,因为冯华的未婚夫家就在上京,冯家大伯一家也住在上京,冯华此去是为了从上京出嫁。那翁媪正是她们大伯母派来接这对姐妹的。
冯华爱怜地捏了捏冯蓁的手,“放心,阿姐永远会照顾幺幺的。”
可冯蓁还是不高兴,她知道女人一旦嫁了人就不一样了,她们的心很小,婚后就只装得下她夫君、儿女的那一家子。而冯蓁呢,却觉得自己的一辈子只会有冯华,也只想要冯华。
然则这世道哪有女子不嫁的道理,冯蓁倒是可以折腾得自己嫁不了人,却不能折腾冯华,她知道冯华对成亲嫁人是有期许的。尽管冯蓁很想用自己的切身经历对冯华说教,让她不要对任何男人抱有幻想,可又怕说了实话被人当成妖怪焚火祭天。
上京在西京的南边儿,三月暮春,仕女们已经翻出了夏日的薄纱裙,摇曳生姿地走在宽阔的街道上。街道被洒扫得干干净净,有清道夫正拿着葫芦瓢在泼水,泼得又细又密,行人走过去半点尘土不起,到底是上京的气派。
“幺幺,把帘子放下来吧,若是叫人瞧见了,就得说外头来的女君不懂规矩了。”冯华道。
冯蓁放下马车的竹帘侧头朝冯华吐了吐舌头,“阿姐,我从没来过上京,你就让我看看嘛。”
“以后有的是你看的呢。”冯华道。
冯蓁依偎到冯华身边,“阿姐,想不到上京的街道这般宽敞,就是几十辆马车并行都行呢,路上也干净,我知道比西京好,可也没想到会好这么多。你瞧见街边的楼阁没有?真正是雕梁画栋、翠瓦飞檐,连窗棂槅扇都雕得那般典雅古朴。”冯蓁跟个土包子似的只觉眼睛都看不够,后世的人本就没见过这等华丽典雅的古建筑,所能做的不过是一面翻阅古籍一面对窗畅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