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景再醒来时,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躺在床上,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微微有些出神。
透过半掩的窗户,可以看见外头的天色已黑,偶有微风拂过,吹得林叶簌簌作响。
隐约能看见一条很深长的走廊,两边悬挂着不知道用什么草编织而成的席子。
草席底下两角还系着铃铛,风吹铃铛也不响。
想来是空心的铃铛。
四周很安静,连夜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都清晰无比。
屋里的陈设就更加简单了,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
只有小景现在躺的一张床榻,还有一张矮桌,上面放了盏檀香炉子,正徐徐燃着,嗅着还挺好闻的,像是草木的香气。
除此之外,就是些文房四宝,外加一个小盆景,里面种的应该是君子兰。
还没到开花的季节,但通体绿油油的,给沉闷的房间带来一抹盎然生机。
小景捏了捏绞痛的眉心,觉得此处既陌生,又熟悉。
但具体哪里熟悉,怎么也想不起来。
自有记忆以来,他要么就是睡破观,睡柴房,要么就是在荒郊野岭,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能睡到床的次数都很少,更别说一觉醒来就睡在这么大的床上了。
“你醒了?肚子饿不饿?本座让人传饭过来。”
从旁蓦然伸过来一只手,周围的蜡烛噗嗤一声,燃了起来,屋子也瞬间亮堂起来。
小景这才发现,原来屋子里还有别人,定睛一看,越无尘不知何时进来了。
已经立在了床边,身上是玄色的道袍,他的头发可真白啊,好像雪一样,长长地铺在后背,几乎都垂到了膝弯。
好像掐准了他这个时候会醒,或者说是,越无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所以每隔段时间就进来看看。
“这里便是无极道宗,你昏迷前说的,要随本座来此,你还记得吧?阿轩?”
越无尘开口道,想同小景确认一下,防止小景睡醒一觉就不认账了。
“嗯,是我说的,多谢你带我回来。”
小景缓缓坐起身来,睡太久了,脑袋昏昏沉沉的,他问,“我睡多久了?”
“睡了四天三夜。”
“睡这么久?!”
小景惊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那么久,居然没有被饿死,也是挺神奇的。
已经完全不记得来时的经过了。
好像就一眨眼的工夫,人就已经到了无极道宗。
“林家……他们没有跟过来吧?”
小景攥紧了拳头,略显迟疑地询问道。
越无尘道:“原是跟了过来,但本座未曾允许林家众人入山,他们在山脚待了一夜,后来听山中的弟子过来回禀,说是林家主顾及他弟弟受伤未愈,强行将人带回林剑山庄休养,只怕最近都不会来此了。”
“那就好。”
听到此话,心里的大石头好像终于落了下来,小景缓缓喘了口气。
他是真的不想再和林家的任何人打交道了。
林家兄弟二人就很有病似的,大的那个看似正常,.棒,常常用高人一等的语气,同小景说话。
好像在林墨白的眼中,二人身份悬殊,天差地别,小景还不如他鞋底的一块烂泥。
每次看着小景的眼神,都充满了很复杂的情绪,既像是怜悯,愧疚,又好像是警惕和厌恶。
而林惊鸿也很莫名其妙,要么就是狗腿子一样,跟在小景后面殷勤服侍。要么就是声泪俱下,找各种理由抓着小景的手。
总而言之,兄弟两个人都很莫名其妙。
反正小景一个都不喜欢,一个都不想搭理。
本以为现如今藏在了无极道宗,就能甩掉林家兄弟了。
哪知越无尘下一句话便是:“本座已决定,要收你为亲传弟子,在你昏睡时,本座已同山中的长老们商议好了,日子定在了下月初六,百事皆宜。消息已经昭告修真界,届时玄门百家都会过来观礼……林家也会来。但本座保证,绝对不会让他们为难于你。”
小景微微一愣,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他从未想过,要拜越无尘为师的,从未想过。
原本只是以为,以他的身份和资质,入山之后,顶多就是和陈玉龙一样,当一个外门弟子。
或者越无尘会把他藏在山中,让他一个人在某座孤峰,或者某片竹林待着。
可就是没想过,要拜越无尘为师啊!
如此一来,那他以后岂不是要矮了脊梁骨,不仅不能处处和越无尘顶撞了,回个话还得跪下来?
这怎么能行?!
越无尘必定是故意的,就是故意要让他以后连回话都得跪着回!
小景气呼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睡了太久,脑子还有点昏沉,下意识脱口而出:“这怎么能行?你曾经说过的,你一生只收两个亲传弟子!你已经收了两个了,怎么还能再收别人?”
此话一出,不仅越无尘愣住了,就连小景自己也在发愣。
越无尘正色道:“本座从未与你说过,一生只收两个亲传弟子,你是如何知晓的?”
莫非,小景已经恢复了些许的记忆?
“我……我听罗素玄说的。”
反正想不起来是谁说的,那就归在罗素玄的头上好了。
罗素玄在别人面前不苟言笑,冷若冰霜,可在小景面前,就好像个老妈子,一直喋喋不休地说。
每次长篇大论说了好长一通,小景就回个“嗯”,或者“哦”,罗素玄也不生气,更不觉得他没教养,连回话都如此敷衍。
反而还会长叹口气,反复问他听清楚了没,记住了没。
虽然后来遇见的很多人,都告诉小景,.作,.赦的坏人,就连此前衙门里遇见的邪修,也要顶着罗素玄的名头,在外为非作歹。
但可能有了参照物,有了林墨白,林惊鸿,沈清源等等的对比。
小景现如今再想起罗素玄,记得的全是他的好,他的温柔细心,体贴周到,如何如何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