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遇按陆沉指的顺序,把自己碗里填满了各式各样的菜,陆沉才停下来给自己夹菜。
他家少将眼下真跟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让顾遇愈发摸不着底,吃什么都没滋没味。
顾遇用筷子夹着碗里的菜往嘴里边塞,边不时抬头,又开始看陆沉的脸。塞一口,看一眼,再塞一口,再看一眼。
看得对面陆沉不得不问他:“雄主,我脸上有东西?”
“没,没啊,”顾遇见他终于肯搭话,这才斟酌着措辞,先借着旁的话题开口,“少将你以前来过这家餐厅吃饭?我看你对这边的路都挺熟的。”
陆沉吃得很沉稳,不慌不忙。和顾遇那东戳一下,西戳一下,碍着是陆沉指着他夹的,才不得不往嘴里塞的用食态度截然不同。
闻言,陆沉举着筷子的手一顿,平静道:“只来过这一次,还是我当年十七岁参加启明星杯那一次。”
顾遇便拍着“领导”的马屁道:“少将你记性真好,来过一次就记得这么清楚,那都十年前的事了吧?”
陆沉顿了顿,垂眼看着碗中的食物:“因为这地方的菜尝起来很不错。而我当年囊中羞涩,只点得起菜单上的一道,便想有朝一日功成名就,赚得钱后便回这儿大快朵颐,一顿过瘾。”
顾遇愣了愣。
陆沉微带自嘲地唇角一弯:“后来竟渐渐成了执念,在战场上断粮苦守几月,只能啃树根时还常常想起这家的菜,边咽着口水边就着树根下肚。但回了首都星却再难想起,直到今天来国立竞技场这边,才记起还有这么个地方。”
顾遇压着喉中的苦涩,抬起脸,对着陆沉粲然一笑:“那少将怎么想起今天来这儿吃了?咱们是不是点少了,要不再点点儿?”
早知有这么一茬,他该把这家店里凡是陆沉可能喜欢的菜色统统点上来,管它吃不吃得完,放不放得下。
陆沉浅淡的眸与顾遇相视,注视着他的笑意,半晌,陆沉的眸中也随着窗外湖光漾起温柔的笑。
“我只是想带你来试试。”陆沉的嗓音在这温柔的夜色里很轻很轻,“我希望你能喜欢我喜欢的。哪怕不喜欢,只要你愿意陪在我身边,我也心满意足。”
顾遇喉头一紧,很快垂下头,敛去眸中暗波涌动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陆沉总是这样……无限制地包容着自己,总是一副从不奢求他有什么回应的态度。
而顾遇想为他做些什么,却始终难以找到突破口因为陆沉已经将所有的退路都替他想好。
“但,”陆沉很轻很轻的嗓音突然往下坠,重了起来,“遇遇,我不希望你也厌恶我所厌恶的。”
“别去理会外界的言论,别去想他们所想,做你想做的,肆无忌惮,无忧无虑,那才是我的遇遇。”
顾遇的心很难受,胸口跟压了块巨石般堵塞难言。他低着头,眸中有难以言喻的酸涩炙热在凝聚,渐渐发酵。
“少将……所以你才要瞒着自己无法生育的事吗?”
骤然听到这话,陆沉平静如水的眸子终于激起惊波。
而顾遇尤低着头,兀自说话:“所以,你才想将我蒙在鼓里,孤身一虫去面对雄虫保护协会,甚至为我想好退路,打算把我推给其他雌虫,继续……”
“继续做他妈肆无忌惮、无忧无虑的米虫?”
他的语调骤然提高,陆沉来不及惊诧,便见他陡然抬头,昔日慵懒淡漠的苍灰色宝石般的眸子,此刻眼角通红,布满血丝,泪水正大滴大滴地滚落,像断了线的珠子。
自认识顾遇以来,陆沉便从未见过他掉泪,哪怕是他雌父去世也未像今日这般眼泪横流,哭得不像话。
陆沉彻底慌了神,一瞬间忘记自己已瘫了双腿,竟想要站起抱住顾遇安抚,却最终跌回椅子里。他怔愣了一瞬,便很快反应过来,操纵轮椅到顾遇身旁,递来纸巾,抚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哄慰。
陆沉此刻急得已经不像平日那个从容理智的自己,眸中尽是一心一眼的心疼,却开口笨拙,不懂如何哄慰兀自凄凄惨惨流泪的顾遇:
“遇遇,遇遇,不要哭,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瞒你,不该骗你,我不该把你推给别的虫,全部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不要哭……”
顾遇的哭是无声的,双眸布着通红的血丝,咬着牙死死盯着陆沉,似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似的,眼泪却在无声无息地从眼中大颗滚落,砸在陆沉惶惶然想要接住的手。
砸在陆沉冰作的心原里,溅开五湖四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