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这条问题下五花八门地罗列了足有两千四百多条回答,其中不乏有些体验极其新奇的,要么说当时感觉时间都停驻了,要么就是说从茫茫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微光。盛钊当时津津有味地把它当睡前读物翻到凌晨两点多,丝毫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切身体会一把。
对此,他只想说:谢邀,或许没人相信,但是我走马灯的最后一页,竟然是我老板。
那电光火石间的一眼不足以让盛钊在黑夜里看清对方的脸,但他却清晰地借着一点微弱的手电余光看清了来人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
刑应烛是那种看过一眼就绝不会再忘的长相,所以几乎在转瞬之间,连盛钊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他的大脑记忆就已经自动帮他补足了剩下的画面部分。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跟刑应烛喊上一嗓子救命,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拖进了地下河。
那铁锁链似乎根本不知道“怜香惜玉”怎么写,带着一股要把盛钊拦腰截断的大力,拼命扯着他往河里拉。盛钊跌跌撞撞地跟了几步便摔倒在地,被铁链拖着从地面的塌陷处摔落下去,狠狠地被拽着拍到了水面上。
初秋的地下河水水流湍急,冰凉刺骨,盛钊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块冷硬的钢板,浑身都要被这力道拍碎了。
他下意识想要呼救,可一张嘴就呛了一口水,呛得他死去活来,眼前直冒金星,手脚瞬间就麻了。
朦胧间,他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扑通声,似乎是有什么跟着他一起落了水。
然而盛钊被冰凉腥臭的湖水呛得头脑发昏,肺都快炸了,压根无暇估计外面的情况。
求生的本能迫使着他疯狂地挤压着身体里剩余的力气,盛钊徒劳无功地滑动着手脚,可惜在岸上时他都没法跟那条诡异的链子抗衡,入了水更是如此,饶是他拼命地挣扎,却依然被那链子拖拽着,毫无阻碍地往河底而去。
或许过了很久,也或许只过了短短几秒钟,盛钊身上的力气便消耗殆尽,他挣扎的动作变得缓慢,呛了水的肺憋得快炸了,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几乎觉得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对盛钊来说,他只觉得时间像是忽然从他的眼前化成了一条轴线,时间的流速变得极其缓慢,身体上的感官反而愈加清晰起来。
他几乎能感受到自己四肢和躯体逐渐变得僵硬而冰凉,他动了动指尖,有一种自己正在被缓慢冰冻起来的错觉。
恐惧到达了临界值之后,好像莫名其妙地被他从身体里抽离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身体现在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作出激动的反应了,盛钊只觉得浑身发软,脑子里也像是被搅成了一堆浆糊,奇妙版地冒出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想法。
人死了之后会有感觉吗,盛钊忽然想,我要是咽气之后被人冻在殡仪馆,是不是也就是现在这个感觉。
盛钊脑子里充斥着这样天马行空的念头,人却已经变得昏昏沉沉了,他能感觉到胸腔里泛起绵密的剧痛,仿佛被人无端塞了团火种进去,几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烧成灰烬。
疼痛和麻木将盛钊左右拉扯着,仿佛将他置于水火之中,随时都可能把他脆弱的身躯碎成碎片。
——我会死吗,盛钊忽然想。
还不等他对这个问题追根究底,他就忽然觉得整个人从飞速下坠的状态里猛然一顿,短暂地停住了。
他下意识睁开眼睛,在冰凉的水里忍着污水冲进眼睛的刺痛,一眼先是看到了铁链的源头。
跟他想象的不一样,那东西并不是来自地下河的河底,而是来自于更远的河流上方。铁链的尽头没入了浓郁而黏稠的黑暗中,有那么一瞬间,盛钊只觉得那黑暗尽头里,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一闪而过了。
“喘气。”
刑应烛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耳边响起,盛钊跟本没来得及深究他到底是怎么在水里开口讲话的,下意识听从吩咐,深深地吸了口气。
紧接着……他就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能呼吸了。
他猛然转过头去,才发现刑应烛就“漂浮”在他身边,一只手死死按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正从背后环过他的身子,正准备弯腰去够他身上缠着的铁链。
wǒ • cāo——
盛钊震惊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和“他为啥跳下来救我”这两件事哪个更离谱。
两口气缓过来,盛钊终于从那种濒死的窒息感中回落了些许,他这才发现,他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膜”,那东西薄如蝉翼,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严丝合缝地蒙在他全身上下,像是平白把他包成了一个木乃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