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沙阜还有半日路程,时敬之最后一本书翻完。他黏回徒弟身上,兴致勃勃道:“阿辞,沙阜姑且算你的地盘儿。实在不行,你——”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古籍哗啦啦乱飞,时掌门辛辛苦苦垒起来的药窝毁于一旦,连药到病除旗都险些折了。
“没有来人的气息,是马车绊子。”尹辞护住时敬之后颈,语气森冷。“沙匪的手段。”
时敬之下意识将旗横在两人身前,闻言才收起:“……沙匪都劫到这啦?”
孙怀瑾此人滑溜得像条泥鳅,能将孙家生意做这样大,势必黑白两道都有打点。如今他的商车都能被劫,沙阜附近是真乱了。
“前些日子陵教鲍长老被杀,他的沙阜分坛没了首领,乱点也正常。”尹辞低声道,“他的分坛里有不少借东风的沙匪,未必敬仰阎家血脉。”
鲍祖一死,沙匪们懒得去纵雾山向阎争表忠心,就地树倒猢狲散。原本鲍祖一伙由赤勾教隐隐压制,现在赤勾教自顾不暇,这群匪徒是劫得潇洒、闹得自由。
孙家马夫受过训练,非但不恼,反而笑嘻嘻地送上银钱。谁知这群沙匪不买账,几个车夫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便落了地。
“药里有人!”几人扯着嗓子高喊。
闫清已经竖起布包的慈悲剑,挡在沈朱身前。苏肆也拔了剔肉刀,一双多情柳叶眼扫来扫去。托时掌门中道崩殂的草窝所赐,枯山派师徒被药盖着,反而看起戏来。
这俩下人经过纵雾山一遭,要是几个沙匪还对付不了,可以就地逐出去了。
“哟呵,爷先前只见俩人俩人地私奔,头一回见仨人,你们挺有意思啊?”为首的沙匪腆着肚子,露出一嘴黄牙。“能借孙老儿的车,富贵人吧。”
苏肆毫不怯场:“我们仨里有个下人,你猜猜是哪两个私奔?”
那沙匪愣了一愣,苏肆轻笑一声,上手就要抹他咽喉。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踏出一步,一条长棍猝不及防地抽来,正中苏肆腕上麻筋。苏肆啧了声,剔肉刀在手上转了圈,他刚要再出手——
“这几人我来收拾。”一个冷淡的女声说道,“你们几个先去收药。”
“是是,小娘子说的是。”那头目嬉皮笑脸地走了。
他们都认得这个声音。苏肆的刀光僵在半空中,枯山派一行人的表情齐齐凝固。
时敬之惊恐地扒开药袋,仔细看去。说话人一身破烂的沙匪打扮,腰上挂着廉价铁剑,长发高高束成马尾。那张脸上沾了不少风沙,模样却依旧分明——
那分明是施仲雨。
第113章伤者
施仲雨出身大户人家,衣着向来清雅飘逸,颇有正道之风。刚看到这泥里捞出来的施女侠,连苏肆都愣了片刻。
好在苏肆早已习惯演戏。他顷刻转了杀气,拿刀的动作都虚了起来,原本的杀气凛凛瞬间化作外强中干。施仲雨没几下,他便哎呦哎呦地投降了。时敬之则默默扣上傩面,药箱一捞旗子一摆,扶着腰走出药堆。
尹辞见此人戏瘾大发,只好配合地戴上傩面。
孙家是贩药大户,沾边的郎中底子不会差。沙匪们果然没动师徒二人,就地牵了马拿了人,满载而归。这群沙匪没回什么寨子,径直去了沙阜附近的村落。村内处处燃着火把,空地上摆了石灶大锅。锅边酒坛乱翻,吃剩的羊骨散乱满地,俨然一个匪窝。
头目使人牵走马,枯山派五个人被推着跪在灶前。
“来,一个个报上名吧。郎中能留着,剩下的人要是不值钱,爷今儿就把你们砍了助兴。”
施仲雨朝前一步,站在五人身前:“砍了助兴?马十里,先前你我二人约好,只动财不动人。方才车夫放跑就是,你为何动手?”
马十里露出黄牙,色眯眯一笑:“小娘子,今儿晌午爷也没shā • rén呀。孙家不比别家,要是不杀了,那孙老儿查到咱身上,咱可担当不起。”
施仲雨面色难看,她一只手背在身后,暗暗给时敬之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时敬之与尹辞对视一眼——看来这位太衡女侠在这另有所图,这是给他们争取编瞎话的时间呢。
只听施仲雨继续道:“我才来两日,你便破了承诺。太衡将至,你们……”
马十里脸上的笑容快速消失:“行了别叨叨。小娘子,前两天爷听话,是看在你那脸蛋的份儿上。这村子啥情况你又不是不晓得,搁这装圣人呢?恶人满地跑,他太衡偏偏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