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断云言辞之间,分明认定时敬之还有机会得到视肉,甚至在有意无意地刺激他的竞争之心。明明怎么看,占优的都是曲断云。面对时敬之这么个小门派掌门,曲掌门的态度着实谨慎过头。
……就像他知道,时敬之有极大可能夺取视肉似的。
想来阎不渡的视肉也是“神仙主动赠予”的,这会是巧合吗?
有意思。难不成那视肉,也是欲子百年大业的一环?更有趣的是,曲断云提到百年大业时,没有半点面对“受害者”的愧疚,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羡慕。
往日时敬之对生欲万般执着,八成会选择性无视这类细微蹊跷。现今本欲满足,他前所未有的冷静。冥冥之中,仿佛有无数双手将他朝视肉的方向推。
越是这样,他越要小心才是。
“走,是时候将‘宿执’送回地府了。”时敬之微笑道。
屋檐之下。
沈朱只见阳火碎成漫天火星,死人烟再次被风扬起。只是瞬息工夫,那“画中人”便无影无踪。悄无声息之际,仪式用的面具悄悄回到原来的位置。
台下赤勾教徒还在山呼“宿教主”,仪式的气氛从未如此热闹。尽管自家“少教主”还在古鼎上被钉着,教徒们已然陷入狂欢。八位护法、护教交头接耳,不知在商量什么。花惊春拿起吴怀的扫骨剑,径直拆下剑柄,朝众人展示剑柄内的粗糙部分。
“不信者可查阅教内记录,剑柄内应刻有赤勾纹样。”她的嗓子已经哑了,但她还是全力将嗓音提到最大。“这把扫骨剑是假的!宿教主护我神教!”
“宿教主护我神教!”院内赤勾教人士也连带着吼叫起来。“赤勾神教千秋万代!”
花惊春提着那把假剑,转向吴怀。后者面色意外平静:“你要杀我?”
“懒得脏手,自会有人收拾你。”
吴怀笑了,露出沾满血的牙齿,他的声音也不小:“死人怎么可能复生,你们那点把戏,骗得了人一时,骗不了人一世。”
随后他转头朝向台下:“既然你们这般喜欢戏法,本座再给你们变一个——”
他张大嘴巴,呕出一个比婴儿头稍小的玉球。那玉球将他的嘴角撑得崩裂开来,鲜血四溢。吴怀不以为意,吐得越发利落。玉球后还跟着更细瘦的躯干与肢体,也不知以吴怀的体格,是如何将它整个吐出来的。
那东西貌似一个瘦得可怕的孩童,浑身泛着翠玉似的碧色。它如同初生的幼鹿,在地上抽搐两下,摇摇晃晃站起身,在阳光下慢慢舒展身子。
毫无预兆的,它伸出细瘦非常的双手,把吴怀一提。下一刻,他们在原地倏地消失,如若电光石火,只留下一点扬起的烟尘。
花护法哪想煮熟的鸭子还能飞走,当即愣在当场。一切发生得太快,连时敬之都没能反应过来。
方才振臂高呼的教徒们见了这怪异景象,静寂水波似的辐射而出。不多时,院内众人噤若寒蝉。所有人僵在原处,原本的热闹景象无影无踪。
事情有异,沈朱也没心情管什么借口不借口了,只想立即归队。结果沈朱刚走到时掌门三步之内,便迎面吃了时敬之一掌——那一击力道不大,但饱含内力。若她没有穿乌疏软甲,必定内脏粉碎小半,不死也去半条命。
沈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再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夜晚。时敬之正站在她的床前,抱着双臂打量她。尹辞站在他身侧,表情有些无奈。
沈朱动动嘴唇,时敬之没等她开口,面无表情地指指床头药碗:“行了,我晓得你穿了乌疏甲。你连骨头都没折,赶紧把药喝了。”
“……你知道了。”
“藏古物多的地方,总会有着防腐防蚀的药汤味。”时敬之指指自己的鼻子,“你的动作还是穿了甲的模样,却比以往轻快许多。我还不傻。”
沈朱乖乖捧起药碗,药汤苦得她恨不得皱起舌头。
看沈朱喝到一半,时敬之才微微一笑:“先前我待人如待物,不指望你有什么忠心。你追查的线索仍属引仙会,此次我不追究,下不为例……阿辞,咱们走吧。”
他走开几步,特地停下脚步:“那碗药,我稍稍加了点料,效果你一会儿便知。如今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袭击你,你我界限划清,记得好好利用。”
尹辞并未跟他一起离开:“你先去,我还有些事要做。”
时敬之也没勉强,自个儿朝屋外走,脚步都带着欢快的味道。尹辞目送时敬之出门,几乎是闪到了床边。他目光扫过沈朱,后者背部立刻发了一层白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