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的声音不知怎么低了许多:“那地方不好,个寥得很。”
他话尽于此,小李依旧不开口,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曲九川这时道:“不为难你们,这生意是我揽来的,送佛送到西,你们想回去就回吧,把车钥匙留下就行了。”
说着他还给小王和小李各派了一包烟。小王陪着笑给了车钥匙,没要烟,走了,小李也没要烟,却没走,他自己摸出半包烟,倒出来一根点上,抽了两口,终于开腔了:“这黑土地,我小时候去过一次。”
曲九川一看小李,把担架放在了地上,把怜吾憎放了上去,道:“边走边说吧。”
小李点了点头,和曲九川一后一前抬起担架,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怜江月跟在小李边上。
小李边走边说道:“据说那地方是片乱葬岗,有一年闹饥荒,死了好多人,全埋在那地下了,那地方再长不出一根草,地全黑了。”
怜江月道:“你说埋了很多死人,那死人腐烂,难道不是会滋养土地吗?怎么会寸草不生呢?”
曲九川笑出了声音。小李沉默了片刻,又说:“不过,我大说,黑土地是被一把邪火烧成了那样。”
“你爸去过黑土地?”怜江月问道。
小李摇头:“他也是听他大说的,他大还说了,这炮仗里要是加了黑土地挖出来的土,声音震天得响,光白得刺眼,炸得人连灰都不剩,一根炮仗抵别人十来根。打日本鬼子的时候,村里一个制炮仗的后生就是靠着那里的土做的炮弹,在东北当上了炮兵连的连长。”
怜江月又问:“邪火是什么意思?”
“就是很邪门的火嘛!”小李有些不耐烦了,连抽了好几口烟,吐出一阵阵青烟。奇异独特的烟味猛地刺激了怜江月的鼻腔,他咳嗽了起来,断断续续地发出追问:“有人……有人见过吗?你们村里的祖辈亲眼看到有什么火把一片地给烧黑了?他们怎么知道那是什么邪火?它和别的火怎么不一样了?怎么邪门了?”
小李不搭理他了,咬着烟不说话。曲九川回过头来看了看他们,笑着说:“行,管它是真是假,就往那里去,咱们今天遇到的事算得上邪门了,再遇上个邪门的黑土地,负负得正,一定能把这人送成了。”
曲九川说这话时,一双眼睛晶晶发亮,仿佛遇到的事情越离奇,处境越诡异,他就越兴奋,越开心。怜江月被他笑的也有些想笑了。怜吾憎死就死了,死后还给他出了这么道难题,除了笑,他还能有什么表情呢?
小李纳闷地说道:“黑土地我是去过,可也没见过什么庙啊。”
“你什么时候去的?”曲九川问他:“去过几次啊?”
小李道:“九岁的时候,我记得特别清楚,家里几个小孩儿比赛做炮仗,看谁做得炸得更响,飞得更高,我就想起我大说的黑土地的事了,我就找过去,都说黑土地在村子北面,我还寻思着北面不就是美人坡,不就去北县了吗?从没见过什么黑土地啊。那天,我一大早就出了门,走啊走啊,走啊走啊,我感觉走了得有好几十里地了,愣是没见着美人坡,还遇到了大雾,天还亮着,可我开始怕,又走了很久,竟然真走到了一片黑土地上,我赶紧挖了不少土,我想说,原路返回,得赶上家里吃晚饭,又是走了很久很久,可怎么也走不出那片黑土地,我实在太累了,就倒在地上睡着了,醒过来就看见我大,他把我塞进了个木桶,用艾草好一顿洗刷,对着我念念叨叨,让我以后再别去那地方,说那地方被邪火烧过,专招邪门玩意儿,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着了道的,还让我吃了七天鱼眼睛。”
曲九川不解:“吃鱼眼睛干吗?”
“说是我的眼睛着了邪魔歪道的喜欢了,隐隐有邪光恶影忽闪忽闪,看得人犯憷,得吃鱼眼睛驱邪。”
小李说完,瞥了眼怜江月,四目相接,他赶紧移开了视线。怜江月眨了眨眼睛,小李方才那一眼不由让他想起来怜吾憎和他说过的一番话了。
怜吾憎对他说过,比如我练的功夫很邪门,就叫邪功;比如你的眼睛就很邪门,那就叫邪魔眼,冤孽眼,我看着你,我都觉得犯憷,我一般是不犯憷的,一般都是别人憷我,你要想学什么正派功夫,我敢说,没一个师父愿意收你当徒弟,谁愿意没事招惹冤孽呢?
想到这儿,怜江月一看担架上的怜吾憎,又看看面如死灰的小李,还有跃跃欲试的曲九川,心下拿定了个主意,这万一真出了什么邪门的事,连累了别人,那是活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