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九川一拍方向盘,嗓门一大,道:“反正往北去就是了!阳光从那里来,北,还是在我们前面!”
他放下手刹,发动汽车,他们这辆载着两人一具尸体的送葬面包车继续朝北开去。
窗外吹进来的风带上了些许凉意,怜江月对温度敏感,受不得冻,忙把窗户摇了上去,裹紧了外套,缩起了肩膀坐着。曲九川忽而问了声:“,你做什么的?”
两人在车内后视镜里对上了眼神,一双带着笑意,眼尾弯弯翘起的眼睛对着一双瞳仁幽黑,看上去毫无温度的眼珠。
怜江月道:“我师父有个铸铁的作坊,我给他打下手。”
“大学毕业了?”
“学化工的。”
曲九川的眉眼弯得更厉害了:“我还琢磨你要么是我的同行,要么是道士,要不就是给人看风水,破灾避难的,你大学马列思想课满分过的吧?”
怜江月笑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遇到什么事情都没什么好惊讶的,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曲九川又透过镜子直勾勾地看怜江月的眼睛,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是吧?”
面包车的窗户漏风,冷空气飕飕地钻进来,怜江月托着腮打了个喷嚏,正揉鼻子呢,曲九川直接转过了身看他:“不过你胆子也太大了。”
怜江月一吸鼻子,推着他让他赶紧转回去:“你看路。”
曲九川转了回去,一耸肩:“好吧,也不算特别大,怕死,哈哈!”
怜江月无奈:“谁不怕死?”
他更无奈的是:“不然难道就地把他埋了?”
他一想,这倒也是个办法,先前怎么没想到呢?就地挖个坑把怜吾憎埋了,行个土葬之礼,一来成全了曲九川,他这桩送人往生的生意算是做成了;二来,他也处理好了这具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尸体,完成了这个棘手的任务。
怜江月四下查看,还问曲九川:“你车上有铲子吗?”
曲九川道:“我车上没铲子,不过你爸这情况,要是就地把他埋了,你等着吧,他肯定夜夜托梦给你,让你把他带去那个了却寺火化。他和那个寺庙有什么渊源吗?他和你说过吗?”
他又问:“他的户口不是从内蒙迁来的吗?小王小李这两个地头蛇都不知道的地方,他上哪儿知道的?”
怜江月道:“你对他倒很了解。”
曲九川笑了笑,怜江月道:“你也不是本地的吧?”
“当然不是,什么黑土地,我听都没听过,从没有人和我提过。”
怜江月一时好奇:“那你跑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来做殡葬是……”
曲九川道:“我这不是响应国家号召青年人要自主创业,要从基层做起,戒骄戒躁,服务大众,我就挑了十里八乡最犄角旮旯的地方来服务这里的大众了,为大家带来一股新型殡葬的风气。”
“新型殡葬?”
曲九川侃侃而谈:“你小时候也就在这儿待了四五年?回来也才十来天吧,你有所不知啊,以前石头村死了人,他们就搞炮仗葬,就是人先火化,烧完了,把骨灰和火药拌在一起做成炮仗,往天上放,炸得越响越好,小李他们家以前就是做这门生意的。建国后还一直保留着这个传统,前不久来了个新村长,大学生村官,说这是封建迷信,就给禁了,我嘛,就帮助大家向新时代新墓葬的新标准看齐。”
怜江月道:“你对我也很了解。”
曲九川笑着说:“这么小一个地方,你不打听都有人往你耳朵里塞传闻,你别在意啊。”
怜江月道:“我不在意。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印象。”
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他在院子里忽然听到很大一声爆炸的声音,他捂住耳朵,有些怕,怜吾憎过来笑眯眯地和他说,阿月,你听,炸死人,走,咱们看看去。
他和怜吾憎去炸死人的现场看热闹了吗?都看到了些什么呢?怜江月想不起来了。他道:“怜吾憎让我把他的尸体带去了却寺火化的时候人都快没气了,我让他别说话了,他还张着嘴要说,然后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曲九川道:“就算埋了他,这鬼打墙打的,这雾重的,能见度有没有二十厘米?我们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他又一瞥后视镜,和怜江月抬了抬眉毛:“你有童子尿吗?”
怜江月也瞥着他,也抬眉毛:“你也没有童子尿了?”
曲九川笑了声,怜江月问他:“遇上鬼打墙就没别的办法了?”
“我还想说上网查查,这儿也没信号啊,”曲九川看了看手机,呜呼哀哉:“好吧,电也没了,刚才还剩百分之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