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江月认出他来了,忙过去行礼:“禾师傅,您来啦。”
这人便是那订制了一副蝴蝶双刀的禾小暑禾师傅。
禾小暑走近了,脸上的皱纹清晰了不少,这才显出些老相来。他拍了拍怜江月,一看全素雅,声音依旧清亮:“这就是你们的小师妹吧,我是第一回见。”他通报了姓名:“佛山禾小暑!”
洞穴中响起了阵阵回音。
全素雅一抱拳,音量不觉也跟着高了,神情都严肃了起来,一字一词道:“盘锦全素雅,师从平阳卞如钩!”
禾小暑往前指了指:“走,找你们师父去!”
他行在前面,怜江月和全素雅跟着。这伶牙俐齿的小师妹见了生人,竟露出些羞怯来了,低着头走路,再没声音了,怜江月和禾小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怜江月道:“大师姐给您打的刀我昨天有幸饱了饱眼福,好刀啊。”
禾小暑操着一口口音很重的普通话,说:“头先我同你师傅讲,找阿月做嘛,他会‘淬光揽月’,你大师姐火候还不到家,你师父讲,你有事出远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又讲,小暑,你要的又急,你这副刀又不出去砍砍杀杀,用不到‘淬光揽月’。你师父是专家,我听他的。”
他笑着继续道:“我禾某人有孙子啦!哈哈,那个臭小子抓周的时候抓出了一把刀,我就想送他一副,当作是周岁礼物。”
“那真好,恭喜了。”
禾小暑一叹气,笑意虽然还在脸上,可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就是我那个媳妇听说了,鼻子都气歪了,哎呀,她是不知道,这副刀值多少只金镯子啊!”
这时,三人走到了卞宅门口,门开着,他们便进去。卞老师父正一个人坐在天井里看书,喝功夫茶。天井里摆着两张长木桌,桌上晒着好些书。
两位老师父打了照面,脸上皆浮现喜色。卞如钩笑着站起身来,抱了抱拳,禾小暑也是笑着一抱拳,道一声:“卞师父,小暑又来叨扰啦。”
卞如钩打了个“请”的手势,把手里的书递给了怜江月,道:“素雅,去把是真喊过来。”
全素雅转身跑开了。怜江月用桌上那套茶具给禾小暑泡了杯茶,卞如钩以眼神示意他也坐下,他坐下后一看卞老师父给他的书,恰是木竹道人写的《既见妖魔录》,正是昨晚老师父说的唯一提起过哭雨剑的文字记载。怜江月忙翻看了起来。
禾小暑和卞如钩攀谈着,道:“这一趟上来,跑了好几个地方,老九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卞如钩道:“发了丧,我没去,一来是交情不深,二来是见了些老头老太,不过徒增伤心。”
禾小暑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卞老师父抚着木桌,道:“最近这大半个月,接连听说了好几档丧事,不是不服老,只是没想到,鬼门关就这么近在眼前了。”
怜江月闻言,跟着一阵哀伤,那书也翻不下去了,单是抓在手里。
禾小暑拍拍桌子,笑了声,大约是想缓和下气氛,提道:“有空去我那里坐坐,趁大家都还有口气,多见见,多聊聊,我和这些年轻人是没什么料好聊的了,到了我们这个岁数,聊天就是忆旧嘛,可是,我一讲以前的事,我儿子就要皱眉头。他讲,听你讲,还不如去看电视剧,我讲,那好嘛,我们一起看看,你师叔当武术指导的电视剧正在播,我们一起看看。
“他不要看那些,他讲,他们打得好假。他看就看什么在太空里面开飞船打仗,什么特工去抢核武器,我就奇怪了,这难道不假吗?他讲,假啊,但是它们假得有意思,不像武打片里假得好像要告诉你真的是这样,那叫假模假样,看了就叫人生气。”
卞如钩听了就笑,禾小暑也笑,怜江月的思绪还停留在卞老师父感慨生死的那番话上,笑不出来。
师父是老了……师父如何突然这么老了呢?老到好似变了一个人,脾气温和了,笑声多了,从昨晚到现在,他还没见他发过一次脾气。
或许,频繁地面对死亡,人真的会被死亡碾得柔软。没有比触碰、接近“死”更能改变一个人的了。这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约是同一个道理。
怜江月无边无际的想着这些时,卞是真从外面进来了,衣袖卷到了臂膀上,满头的汗,她看到禾小暑,拜见了他便说:“我去给您拿刀!”
卞是真就往后院去,禾小暑望着她,对卞如钩道:“你就带着明明和是真一道来佛山玩玩嘛,住几天,你们做的又不是拼快拼量的生意,我看啊,是真是被你困在这座大山里啦,”他问道,“是真,去过广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