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赵有志吃完了晚饭,抹桌洗碗,师娘也从后院过来了。丈母娘和女婿聊着闲话。
没一会儿,他们各自散去,关了走廊上的灯,关了大门。这天井里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一门老幼走了大半,本就不热闹的卞宅更显冷清。
怜江月回到床上,再翻开《既见妖魔录》,眼前蓦然浮现出低眉敛目,超脱于尘世之外,莹白发光的了却和尚来了。
了却和尚的形象是那么高洁,那么明净,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吸引力吸引着人仰起头注视他注视他天人似的外貌,注视他菩萨似的面相,注视他的慈悲,他的端方自然,他那挑不出一点瑕疵的五官……
一时间,怜江月心烦意乱,心浮气躁,平静不下来,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阁楼的两片斜屋顶压得他发闷,他便起了身,出了卞宅,在山间散步。
春夜的晚风吹来阵阵花香,怜江月手心那被毛刺扎过的地方痒得厉害,他极力压抑着抓挠伤口的冲动,在树林里徘徊了阵,愈发感觉无聊,索性下了山,出了村,搭车去了温州。
温州正是热闹的时候,路边的霓虹招牌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巨大明亮的广告灯牌悬挂在百货大楼的顶端,一会儿有个人在灯牌里走来走去,一会儿一只豹子好像要从灯牌里窜出来似的。街心公园里,音乐喷泉前,大大小小的餐馆里全都挤满了人。街上到处都是车,三三两两闲逛的人也多得是,大家都张张望望地,看见什么都很开心,看见什么热闹都急着要参与参与。
怜江月在市中心走着,看看这边的橱窗,瞧瞧那边大排长龙,引得人们争相在门口拍照留念的小店卖的是什么。他走走停停,到了一个人流稀少的僻静街区,一抬头,看到一两块挂在高处的蓝色霓虹招牌在一条暗暗的巷子里闪烁着。一个打扮花哨,抹了许多发蜡的男人从他身边经过。男人瞥了他一眼,转进了那条暗巷。
怜江月跟着过去。
打扮花哨的男人在巷子里走了几步,经过一间便利店门口时,回头看了看,看到怜江月,似是露出了个微笑,接着便继续往前走。男人走进了一间叫做“迷失深蓝”的酒吧。
怜江月也推开了迷失深蓝的门。门一打开,一卷宝蓝色的天鹅绒布便扑到了他身上,他分开这布帘,但见面前是个圆形的舞池,灯光很暗,音乐很柔和,舞池里一些看不清面目的人相拥在一起跳舞。
酒吧里有一个吧台,吧台上吊着一排明黄色的玻璃灯罩,吧台后是一面镜子,一些圆桌散落在舞池周围,空位很多。
怜江月没看到刚才那个男人了,吧台那里很亮。他坐到吧台去,要了瓶啤酒。
柔和的舞曲结束,音乐强烈了起来,节奏感很强,音量也很大,紫色的灯光闪来闪去。有人吹起了唿哨,酒保跟着音乐扭动身体,笑得很开心,他把手伸到了吧台下,吧台上方的黄色灯光随之暗了些。
“喂,帅哥!跳舞啊??”一个看不清样子的男人拍了下怜江月。怜江月朝他笑笑,摇了摇头。
“你等人啊?”那人问,他脸上的紫光一闪一闪的,很像《既见妖魔录》里写的一种没心没肺的青春妖。这是一种热衷霸占青年男女身体的妖怪,贪婪,无畏,喜新厌旧,反复无常,一照镜子便惊慌失措,流出宿主体内,改换皮囊,去别处作恶去了。
怜江月没回答,那人就拉了别人跳进舞池,跟着节拍,闭上了眼睛,和人贴着身体,尽情地摇摆。
酒吧里的音乐再没柔和过了,酒吧里的人不知不觉多了起来,又有不少人来找怜江月搭讪,要么找他跳舞,要么问他借火,要么想请他喝酒。怜江月没去跳舞,他不抽烟,他请了那个想请他喝酒的,看上去还没成年的男孩儿喝橙汁。
怜江月问酒保要他今晚的第四瓶啤酒时,酒保一把拽过他的胳膊,贴近他,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耳朵,呼吸喷在他耳后,和他说:“你眼光好高啊!”
怜江月拉过酒保的手,稍站起来,凑在酒保耳边说话:“我一米八七!”
酒保哈哈大笑。他和怜江月去了酒吧男厕所。
厕所里只有一洗手台的镜子挂着一盏发红光的壁灯,三间隔间已经被人占了两间了,酒吧里的音乐更大声了,震耳欲聋。隔间里显得静悄悄的。他们去了最后那间。
酒保的个子不高,身体很柔软,舌头也很柔软,随身带着两个安全饕,遇到怜江月,正是:闲人出门觅野食,粉蛇撞上出头鸟,两岸猿鸣收不住,黄汤化作一股白。(此处删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