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厨房的水槽里仍能看到她剪下来的头发,怜江月正在清理这些头发,包智美喊了他一声,把信递给了他。
怜江月接过信,念了一遍收件地址,轻轻说:“是个马场。”
包智美问他:“不打开来看看吗?”
怜江月一笑,把信凑到了包仁慧煮饺子的锅下头。信烧了起来。包仁慧大呼:“快灭火!”
怜江月把烧起来的信扔进了水槽,任它烧没了。包智美目瞪口呆,包仁慧直骂:“神经病吧!”
怜江月说道:“这是给怜吾憎的信,不是给我的,他人已经死了,就当烧去给他了吧。”
他打开水龙头,冲走了那些烧剩的灰沫。包仁慧的饺子煮好了,包智美拿了四个碗,四双筷子,去餐桌上摆好了,她一看,千百岁坐在那餐桌边,坐着睡着了。他们就三个人一边吃饺子一边看着包仁慧手机上播的电影。
他正看一部纪录片,说的是一个人如何将各种便宜葡萄酒混搭调配,以冒充高级酒庄的产品。
包仁慧幽幽说了一句:“说不定真能成。”
第34章(11)
吃过饺子,将老先生搀去了里间的床上,怜江月回了客厅收拾碗筷和桌子,他有些困了,但看包智美还很有精神地在那些贴在墙上的白纸上写下“闻香”,“入口”,“回味”这几个大字,而包仁慧站在那堵墙前,颇琢磨,颇钻研地分析道:“配方比例很难还原,但是那味道说不定能靠勾兑出来。”
包智美点着头说:“我查资料的时候看到湖南有些酒厂会用新酿酒混合勾调陈酿,为求酒的滋味统一。”
包仁慧点了根烟,跟着道:“对,葡萄酒也好,作物酒也好,每一年收获的原料因为天气环境,各种因素的影响,质量很难保持统一,同一个酒厂,同一个酿酒师,同样的配方,同样的步骤,酿出来的酒可能大相径庭,有的酿酒师喜欢这种挑战,但也会尽量追求和酒厂以往酿出来的酒在色香味上保持一定程度的相似,有的则选择将品牌和一种特定的味道联系起来,不少喝酒的人都喜欢这种几十年喝同一个牌子的酒都是一样滋味的感觉。”
包智美这时停了笔,和包仁慧并肩站在墙前,她道:“酒是有记忆的,他们可能是在追寻某一种逝去的记忆……”
包仁慧看了看她,指着“闻香”那两个字,说:“你偷藏下来的酒你闻过吗?”
包智美问他:“你不记得了?”
包仁慧抽着烟,说:“我结了婚之后烟酒就都戒了,上一次闻了,喝了万象酒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我哪记得?”
包智美瞅着他手里的烟,包仁慧摆摆手,又是说:“反正我不记得了。”
怜江月看这兄妹俩到现在都没再吵过一句嘴,和和气气地,如此合作,如何投入,怜江月不免也强打起了些精神,想帮上些忙,他忽然想起来:“你说湖南的酒厂会用酒勾调酒?湖南不就是楚地吗?那湖南的酒不就是楚醴吗?”
包仁慧回头看了看他,茫然道:“楚醴?酒是礼?礼物的礼?”
包智美一抓头发,也回头看怜江月,道:“对啊,你那天说了不少啊。”她也是想起来了一些事了,拿了笔就在“闻香”两字边上一边写字一边说着:“闻上去是混合香味,小麦香,也就是原本作物的香气,”她又换到了“入口”两字边,继续写,继续说,“口感顺滑,麦香延续,清爽干脆,阳光,还有……花香,括号,来自六花木……”写到这里,她回头看着怜江月,“你还记得多少?具体是什么花香。”
怜江月先一口气将怜吾憎临终前说起酒时所说的那番话全告诉了包家兄妹,接着说道:“很独特的白花的香味,是入口时才能品出来的,闻时木香更重,焦糖味,余韵里带着点黑巧克力的苦涩,只有用烤过的小麦在烟熏过的木头酒桶里酿酒才会出现的味道。”
包仁慧摸着下巴说:“阳光的味道,阳光有味道?烧螨虫的味道吧?”
包智美道:“会不会因为泯市很干燥,阳光的味道指的是这种干燥的感觉?麦子脱水的时候很彻底?”
怜江月仔细回忆着那天那杯万象酒:“回味很长,但不苦涩,反而是比入口时更清甜。”
包智美道:“因为用了糯米。”
就在“回味”那行后面写了:长(糯米)。
怜江月想着,说着:“层次分明但不是透净的感觉,所以肯定没有大米,也肯定不是高粱,完全没有单宁的酸涩,也不是白葡萄,六花木也不过是提供了紧致,踏实的木香,奠定了一种沉得下来的基调,但是白花的香味为什么会那么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