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次次地找,基地的人也一次次地找我。那天,摔进那个地下洞穴时,我又听到那个声音了,看到那片森林的时候,我知道,我的家就在那里。”
怜江月道:“你的意思是你并不知道那片森林里有什么?”
“我不知道。”玲珑星的视线落在了怜江月的右手上,“那是什么?”
怜江月跟着一看,他的手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半本笔记本。他把笔记本挖了出来。这本笔记本从封面到内页,再到上头的铅笔笔迹都很新。
玲珑星问道:“写了什么?”
发黄的光线照进洞穴,这里似乎永远不会日落,永远不会天黑。
永恒难道就意味着永恒的光明吗?
笔记本上的内容像是日记,每一段都是以“今天”开头。任何一页都像是昨天才写下的。
怜江月自言自语道:“毕竟这里是永恒之地……”
笔记本里记载的可能是一天里发生的事,也可能是许多个“今天”里发生的事。
怜江月念起了那本日记上写的东西。
“今天,只有我爬了上来,二十个人,死了十九个。之前的日记找不到了,铅笔就剩下一截了,能写多少是多少吧。”
“今天遇到了沙暴,还好这里有很多可以避难的山洞。真奇怪,我不觉得渴,也不觉得饿。”
“今天走了三万六十三步,不觉得累,还能再走下去。我的脚水肿了,走了几步,觉得没问题,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今天也没睡觉,睡不着,我应该要睡觉的。我的女儿,阿依努尔在梦里等着我呢。”
“今天发现又一个问题,铅笔笔尖还是那么尖,早该发现的。永恒之地就是这个意思吗?这也是陨石的辐射造成的吗?如此真实的幻觉,不,如此虚幻的真实。或许黑雨山也是真实存在的。”
怜江月抬起眼睛看了看玲珑星:“你还记得在遗忘之地,那个牵着马在路边等我们的侠客吗?”
玲珑星点了点头。
“这本日记应该是他的日记。”
“他还写了什么?”
怜江月低头看着笔记本,念道:“我写了五个今天了,那么今天是我来到这里的第六天了,六天里我喝过两次尿,现在尿都没有了,或许我能喝血,我找不到再往上去的路了,如果我回到下面,下一次我多做一些准备……好,就这么决定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玲珑星拍了下怜江月:“你不要着急,他不知道路,我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玲珑星笑了,有用两只手圈住了他的右耳,让他听。
怜江月说:“我听不到。”
他说:“我听不到是不是意味着我不能去你的家,我们会分开?”
玲珑星点了点头,还是笑着。怜江月顿觉沮丧,还有些生气,重重叹息了一声:“想到要和你分开,我很舍不得,你却还笑得出来。”
玲珑星摸着他的头发,摸着他的脸,坐在了他的身上,亲着他说:“星星总在天上,月亮也总在天上,那我们就总是在一起啊。”
怜江月道:“你的家一直都会在,对吧?”
“是的。”
“那不如你和我一起回沙漠上面去,除了读书说话写字,做人还有很多其他事情可以做,一点都不枯燥,一点都不无聊,要是那些做人可以做的事情你都尝试过了,还是觉得枯燥,无聊,那到时候我就送你回来,送你回家。”怜江月越说越兴奋,眉飞色舞,停不下来了,“你说你的父亲是狼,母亲是鹰,可是你确实是个人啊,你不是怪胎,你太特别了,特别得以至于别的人类不知道要怎么和你打交道,要怎么把你安放进一个人人都大同小异的世界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玲珑星点了点头,低垂眼眸,看着他,说:“做人好麻烦,我不要。”
怜江月继续道:“你的潜意识里早就把自己当作一个人了不是吗?你看到别的人都穿着衣服,你也会穿上衣服,你看到电梯里很干净,我给你一个眼神,你就不乱吐东西了,你是知道要怎么做一个人的。”
玲珑星怔住,半晌,眨了眨眼睛,他的双眼也像动物,瞒不住事,他悲伤地从怜江月身上下来了,嘴里不停重复着一个字:“看。”
“玲珑星。”怜江月喊了他一声,试图拉住他。玲珑星站了起来,往洞口走了两步,蓦地一扭头,牙齿紧咬嘴唇,双手插进双目里,道:“都是这双眼睛看出来的麻烦!那从此以后我就不要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