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心木喝了口茶,一瞥怜江月:“你还没回想家看过吧?“
怜江月低声道:“你当初该多订做几套。”
竹心木朗声笑道:“你以为这玩意儿做起来很容易?那人皮都是用鲸鱼油熬的,缝合的线那都是用十年才开一次花,结一次藕的白月荷花结出来的嫩藕的藕丝搓出来的,作一具得耗三十年,给我们作的老师傅做完一具就一命呜呼了,没人再有他的手艺了。”
他接着道:“皮囊腐烂后,我就又回到了这具肉身里,这事没得我选,我一睁开眼睛,一摸脸皮就知道我又回来了,木心竹气得要死,现在对我真的是恨之入骨了。我一直隐匿行踪,就是不想被他找到。每过两年,他用这具肉身比较活跃的这两三个月里,我就会到处云游,不想被他发现我把家安在哪里,他呢就到处找我的老巢,然后在周围设下各种陷阱要置我于死地。你们看,前几天被他发现我现在住在这里,他就到处设陷阱,殃及的不还是普通人?我本来是想和他和平共处的,但是也被他弄得很烦了,所以我现在也很想他死。”
“那你可以一直云游吧?”怜江月道。
竹心木一拍自己的腿:“都说了我是树,你见过树经常挪窝的吗?人挪活,树挪死,云游两三个月已经很耗费我的精力了,我必须有个能扎根的地方让我过个一年半载安稳日子,说实在的,要是可以,我真想一直待在一个地方,这座大山我很喜欢,但是被他发现了,我也住不下去了,等他活跃的这段时间过去,我就要走了。”
怜江月问道:“要是没办法过上一年半载的安慰日子,你会怎么样?”
“我就没法静下来写故事啊!”
怜江月嘀咕道:“我还以为会伤及性命……”
竹心木叱道:“可笑!这难道不比伤及性命更严重?”
行山忧愁道:“没有和平使用同一具肉身的余地了吗?”
竹心木打了个哈欠,看着行山道:“再回答你先前的问题。”
“怎么样才算杀死他,我也不知道,他没杀成功我过,我也没杀成功他过,所以他不断地尝试,不断地找杀手尝试,现在找上了你们。”
行山凝神思忖了番,道:“他不愿离开这具肉身,那不然你离开这具肉身,然后想办法杀了这肉身,或许他就也跟着死去了?”
竹心木道:“这肉身是杀不死的。”
他笑着说:“你们凡人常把灵魂挂在嘴边,对你们来说,肉体会消失,灵魂似乎是不灭的,不过对我们妖来说,不灭的是修成的肉身,肉身在,妖心就还在。”
行山木然:“那这生死两判笔……我们是拿不到了?”
怜江月对竹心木道:“你说木心竹骗了我们,你又怎么证明你没骗我们?你怎么证明那支笔不在你这里?”
竹心木道:“我没法证明,但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它,它被木心竹拿着。”竹心木又是那副笑眯眯的脸孔了:“不过怜江月你要想清楚,你现在有的所有武功,所有飞檐走壁,舞刀弄剑,一骑当千的本领都是无藏通给你的,一旦他和你分开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力量都将消失。”
怜江月一震:“你什么意思?”
竹心木噗嗤笑出来:“你装什么傻啊?无藏通和哭雨将将打了个平手,躲进你的影子里,他现在就是你的影子。”
行山道:“这么说起来,哭雨也在师兄的影子里,震不住无藏通吗?”
竹心木笑得很大声:“进了别人的影子那就是别人的地盘了,哭雨说到底就是一把剑,剑能怎么影响人?无藏通到底是个人,人最能蛊惑人,只有人才知道怎么控制人。”
他一看怜江月的影子,那影子一哆嗦,浑身像是长出了圈毛刺,怜江月跟着哆嗦了下,黑着脸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竹心木伸了个懒腰:“我困了,木心竹要回来了,笔的事你们问他吧,他可能是为了不让我知道这支笔的下落,彻底隐瞒,自己把这部分的回忆用生死两判笔刷去了。”他勾起嘴角,懒洋洋地说道:“生死两判,一判魂,二判因果,三判劫,是生是死,一笔判定。”
行山闻言,又冒出诸多疑问,可一看外头,怜江月渐行渐远,整个人都被一股漆黑的云烟包裹着,他忙起身追了出去。
第48章(6)
怜江月没头没脑地走在山间野径上,夜色深沉,月光被高大的树冠遮蔽了,他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就觉得周围乌漆抹黑,什么都是黑的,什么都看不清,也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去感觉,也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走着,走着,遇到伸得很低的树枝就躲开,遇到石头就跳开,这似乎是出自他的本能,又似乎是影子在帮他注意着。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之际,怜江月就此驻足。无知无觉间,他已经来到了海边,三步开外就是悬崖了。惊涛拍岸,海面上一些白色的泡沫正不安定地飘来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