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倒有不少人,交头接耳地说着蒙语,李帅就问青夜霜:“你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青夜霜已经不再看车后窗了,可仍然坐得很不定心,东张西望地到处乱瞥,含糊地回道:“他们都是要去赶集的,在商量要买些什么。”
李帅又道:“这车是从哪里开过来的?”
青夜霜瞄了他一眼:“别管这么多了,一个多小时后就能到耀县了,”他突然盯着李帅,一抬眉毛,不无担忧地问道:“你还记得三姐的地址吧?”
李帅频频点头,青夜霜稍稍松出一口气,再一望车后窗,转过了身,抱紧了胳膊,也跟着点了点头。李帅又问他:“你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他把先前从三姐那里听来的那句蒙语复述了出来。青夜霜听了直笑,神色放松了不少,道:“我当然知道,意思是‘扫把星’。”他冲着李帅一通挤眉弄眼,“小妹他们和你嚼我祖上的烂事时念叨的吧?”
“你祖上的烂事?”
青夜霜竖起一根食指,眨巴着眼睛乱递眼神,怪声怪气地道:“我祖上往前数十代那可都是贵族,再往上数三代嘛,出了个扫把星,这人得算我的表舅,他妈还没结婚就被人搞大了肚子,他爷爷就把他妈关了起来,家丑不可外扬嘛,他妈生下他之后就有些疯疯癫癫的,有时候想掐死他,有时候抱着他哭,有时候抱着他笑。他爷爷本来想把他送走,被他奶奶劝了下来,好歹是个男孩儿,就当家里添了个打杂的吧,扫把星就留在了家里。”
说到此处,青夜霜颇有感触地苦笑了下,道:“他接下来的境遇和我差不多吧,天天不是挨打就是挨骂,”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目光远了:“唉,他或许比我更惨,他没爹,妈又疯了,大家总是会拿这件事取笑他,说他是野种,杂种,把他关在猪羊圈里……大家但凡遇到些不顺心的事,就拿他出气……”
“为什么叫他扫把星?”
“因为自打他出生,家里的破事就没断过,大房子烧了,马得了传染病,一头接着一头死了,还遇过贼,大贼,土匪,抢钱shā • rén,家里还出了赌棍,出了毒虫,把整个家给蛀空了。”
李帅思量着问道:“那么大一个家族,盛极必衰,倒也不能算是他的错。”
“可是不把错算在他头上,难道算在自己身上吗?”青夜霜看着李帅,嘴角翘起,挂上了个微笑,一扯他的衣袖,说:“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你有了钱,你想干些什么?”
李帅说不上来,挠了挠眉心,望向了窗外。青夜霜便依偎着他,挽着他空荡荡的右衣袖,温柔地说:“你去装个假手吧。”
李帅看了眼自己的右肩,道:“没有了的东西就是没有了。”
青夜霜咂了两下舌头:“看上去正常一些嘛。”
“正常?”李帅看着他,“我现在不正常吗?”
青夜霜忙打圆场:“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他低下了头,委屈地吸起了鼻子,似是要哭了,“我嘴巴笨,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帅道:“我没有生气,只是什么算正常,什么算不正常?我没有了右手就是没有了右手,假装还有,这难道不是一种不正常吗?”
青夜霜作势擦了擦脸,拍了拍李帅的大腿,抬起头,捏着嗓子撒娇似的和他说道:“小帅,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谁叫你从小就对我很好呢,小时候受过的好是一辈子忘不了的。”
李帅不搭腔了,青夜霜也不再说什么了,就亲昵地靠着李帅,脸上时时刻刻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车子要进耀县时,青夜霜的笑意里掺杂了许多的兴奋和激动,他直起了身眼巴巴地看着窗外,道路两边渐渐热闹了起来,摆摊的,开店的,都朝着汽车挥手招揽生意。一辆桑塔纳交错驶过,青夜霜猛地打了个哆嗦,躲在了李帅边上。那像是是李家的车。
李帅看了看他,道:“到车站了。”
客运汽车停在了车站的停车场,青夜霜十分谨慎,下了车,出了车站,警惕地观察留意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他还嘱咐李帅:“要是看到二哥他们,千万别跑,一跑动静更大,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李帅问他:“耀县你熟吗?三姐的家怎么去?”
他把地址告诉了青夜霜,三姐住在解放路绿林小区3栋603。青夜霜指着车站外的马路说:“来过几次,解放路我有些印象,应该能找到,走。”
两人便穿过了马路,由青夜霜带路,往北走。经过一间面店时,就听店里一个人喊道:“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