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新生
无尘不急不缓地绕着林韫，在地上画出一块圆形区域的血色字符来。他步伐闲适，表情全神贯注，双手稳若磐石，直到落下最后一笔。
随即无尘往后一退，伸手抹去额头的汗珠，示意陈琛上前。
“玉佩给我。”他说。
陈琛摘下脖子上的半块碧玉，无尘接过后轻轻一掷，玉像长了眼睛似的，落在林韫胸前。
陈琛再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挽起袖子，对着手腕用力一划。鲜血汩汩流出，落在阵法上，如同火苗掉在油面上，刷然亮起刺目的红光。红光流水般扩散开来，迅速点亮所有字符，而后这些字符像被赋予了生命，纷纷从地面上脱落，腾空而起，绕着林韫旋转。
放在一旁的蜡烛不知何时已燃至尽头，早已熄灭，只剩一堆软趴趴的蜡油。屋内此时被飞舞的字符照得异常明亮，陈琛紧紧盯着眼前的奇景，眼都不敢眨。
林韫胸前骤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青光，陈琛勉力看去，发现是另外一块早就不知所踪的玉凭空显形，和他的玉合二为一，形成一块完整的圆。紧接着字符裹挟着铺天盖地的红光朝林韫身体上撞去，一时间屋内亮如白昼，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林韫身上扩散开，将陈琛和无尘推得后退几步。
陈琛竭力稳住身形，焦急地上前查看。无尘人瘦又毫无防备，直接被撞得摔倒在地，痛得龇牙咧嘴。
厚重的、棉被似的云层倏地散开，月悬正空，银色的月光流进屋里，温柔地洒在林韫脸上。
陈琛心跳得快要蹦出胸口，划出口子的左手垂在身侧，伸出干净的右手摸向林韫的脸。
这只平日里握笔拿枪的有力的大手，此刻抖得像病入膏肓的老人。他想触碰林韫，期盼着他重新呼吸，又恐惧伸手过去仍是一片冰凉。两种矛盾的心情在他身体里交织，使得他的手迟迟落不下去。
忽然，一只稍小些的手轻轻抬起，握住他颤抖的手。小手还有些无力，但奇迹般地稳住了大手。
林韫的手有些凉，但不是让陈琛噩梦连连、代表死亡的冰凉，是有温度的、只是因夜晚而透出的寒意。
一双曾紧紧闭着的眼睛，此刻已如陈琛日日盼望的那样睁开，看着他。还是那双时刻将情绪写在其中的眼睛，盛着两汪月光，美得陈琛恍若梦中。
“哥，”林韫展颜一笑，“我回来了。”
无尘刚爬起来，拽着裤子拍灰，就看见陈琛一把将林韫拽起，俯下身去把他死死扣在怀里，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一连声的“小韫”，字字透着劫后逢生的狂喜，听得人无比动容。除了陈琛自己，没人知道这些天他是怎么过来的。死亡带走了他的弟弟，也带走了他的魂。他的心也荒芜了，只剩一具躯壳，在世间踽踽独行。
直到刚才林韫再次睁开眼，轻轻一声“哥”，阳光破开阴霾，冰川解冻，死地开花。
陈琛终于活过来了，这是两个人的新生。
他稍稍后退，看着林韫，双手仍牢牢环在林韫身上。
“这不是梦，在梦里你都不和我说话，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理我......”
林韫眼中带泪，抬手抚上陈琛的脸：“这不是梦，哥哥，我回来了。”
陈琛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林韫还想说话，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无尘，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推开陈琛就朝无尘扑过来。只是他躺了许久，一下地就觉得腿沉得仿佛灌了铅，没走几步就踉跄着重重跪在无尘面前。
陈琛骇得过来扶他：“小韫，你有没有事？疼不疼？”
无尘很无奈地说：“我还以为你们要抱头痛哭一晚上呢，怎么，你哥跪了我你也要来？什么时候下跪也讲究好事成双了。”
林韫快速道“没事”，然后不再理陈琛，也不起身，仰着脸就对无尘说：“大师，我死后一直留在世间，能得知十八年来都不知道的种种真相，已经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我很感谢大师救我一命，让我活过来再见哥哥一面。但是我哥他，他这么优秀、这么好的人，他的命实在比我重要得多。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把命还给他，让我哥活下去......”
陈琛说：“小韫！我只希望你活着。”
林韫仿佛听不见陈琛的话：“救我这样的人，一点都不值得。”
“林韫！”陈琛声音里带着怒气，“什么叫你这样的人！”
他用力扳过林韫的肩膀，让林韫看着他：“以前都是哥哥的错，哥哥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你这样说真让哥比死了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