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凛喝粥的动作一顿,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是去朝圣的。”
“朝圣?”晏修一疑惑地看着他,“年轻人的游戏?”
沈凛没回他,反问道:“你呢?”
晏修一沉默下来,他坐在对面的床铺,窗帘被拉开一半,一半阳光照进来,在晏修一的脸上洒下一半光明,另一半藏在窗帘的阴影下,这让他身上那种神秘的气质越发突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故事。
“我不记得了,”晏修一突然说,“失去了一些记忆,我本来是当兵的,后来退役了,退役前的一段记忆都没了。”
“选择性失忆症?”沈凛一本正经地胡乱瞎猜,“这是PTSD的一种常见症状,人总是会下意识地避开伤痛。你应该是在伍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情,失恋?肯定不是,当兵跟谁谈啊……战友去世?重大疾病打击?还是……”他神秘兮兮地问,“权力斗争?”
晏修一被他逗笑了:“你想象力真好。”
沈凛:“……”这话听着就不像是什么赞美。
他放下碗,长长吁出一口气:“能失忆挺好,有时候我也想失忆,认不得所有人,很多人带来的烦恼就都没有了,不用伪装自己,也不用强迫迎合。可惜我脑子好,又过目不忘,什么东西都记得清清楚楚。”
“自恋。”
“真的,”沈凛不服气地说,“国内清华北大随便我挑。”
晏修一意外又羡慕地看着他:“厉害,我不会念书。”
“死记硬背谁不会……”被那么真诚的目光看着,沈凛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从包里翻出一张宣传单,摊开给晏修一看。
这是一张学校社团制作的宣传海报,A4大小,写满了大大小小的文字,沈凛介绍道:“我们现在坐的这班火车要沿着世界上最长的铁路前进,这条铁路是19世纪建造的,全长九千多公里,它跨越了地球周常的1/4,将从城市行驶进草原、针叶林,跨越山脉、丛林、雪原,又回到城市,仿佛寓意着旅途有着周而复始的起点和终点,但沿路的风景却是千变万化的,很多人都把它当成一条寻找心灵平静的朝圣之路。算下时间,我们现在应该到草原了,你看”
沈凛站起来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把半开的窗帘拉到底:“这个草原是有名的等等!等等等等”他嗓音陡然拔高,惊悚地看着窗外的世界。
那是一望无际的漆黑,浮游在暗黑里的发光动植物成了这片昏沉世界里散乱分布着的光源,借着这些零星的细微光芒,能依稀看清游荡着的鱼群和蛰伏在黑暗里的、庞大的海洋生物。
火车依然在轰鸣,一门之隔外,有人在用方言语速极快地打着电话,抑扬顿挫的音调切切实实地扎根在现实世界。
沈凛揉了下眼睛,再次看向窗外。
一群发光的水母成群结队地游荡过来,照亮了眼前的虚幻世界,飘荡在沉沉绿色中的海植招摇着肥厚的叶片,五彩斑斓的鱼群在奇形怪状的礁石之中穿梭往复。
远处,像是有一座沉积在海底深处的巨大宫殿,只能在光芒闪过的一瞬出现难以描述的一个边角,那是几根一直要延伸到穹顶的巨大石柱,其中混乱地填满了厚重的绿色泥沼,只是看了一眼,心脏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好像泥沼的背后隐藏着什么令人不敢直视的诡秘。
沈凛震惊得无以复加。
晏修一问:“这条铁路有海底隧道?”
沈凛像是个木偶,僵硬地摇了摇头:“没有。”
晏修一蹙眉:“那这是?”
“即使有,也不会是这么深的海底隧道,你看到刚才藏在礁石里的那条鱼了吗?那是鱼,生长在海底层!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晏修一:“……”
晏修一脑子一片混乱:“我没法理解现在这个情况。”
沈凛在消化眼前的事实:“我也没法,但是得想办法。”他拿出手机,屏幕上信号归零,电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跌,他撸开袖子,看向手表表盘,时针、分针和秒针都在用常人无法理解的迅速飞快转动,“砰”的一声脆响,硬度仅次于金刚石的蓝宝石表面在没有承受任何外力的情况下碎出一道道蛛网纹,碎渣竟然逆重力飘荡了起来!
“卧槽。”沈凛觉得自己学了这么些年的科学简直是白学了。
“你看。”晏修一突然喊他。
沈凛闻声看向窗外,有什么东西在黑沉沉的海洋世界中游荡过来,像是一团没有实体的、快要融化在海水中的泥浆,在靠得稍微近点的时候,才隐约能看清它触手一样的轮廓,还没等沈凛仔细辨认那玩意到底是什么时,它就猛地撞在车窗玻璃上,吸盘紧紧扣住,将整辆火车向上拉扯,把这条足有十九节车厢的火车跟玩泥巴一样高高地抛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