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错了。
他为什么会认为丹朱小姐在将军走后要做一个老实人了,还很高兴的告诉了将军,说什么丹朱小姐看到有吴地的世家被构陷抢夺房屋,很受惊吓,娇弱的请将军护着她家的宅子——娇弱?狗屁的娇弱,原来她那时候就已经攥起了拳头,蓄力到现在打出来。
怎么回事?将军在的时候,丹朱小姐虽然嚣张,但至少表面上娇弱,动不动就哭,自从将军走了,竹林回想一下,丹朱小姐根本就不哭了,也更嚣张了,竟然直接动手打人,谁都敢打,这一拳打了娇滴滴的小姐们,打了新来的西京世家,还打了皇帝。
竹林握着笔如有千斤重,一点一点的老老实实的将这件事写下来,他作为一个护卫,真不知道怎么办了——丹朱小姐的丫头们都要让他教打架,将来的不久说不定将军就要听到,一个骁卫跟一群女人混战了。
这一次枫林收到竹林的信,没有再去问王咸,塞在袖子里就跑来找铁面将军。
齐国的王宫不如吴国华丽,到处都是高高密密的宫殿,此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认罪以及齐王病重的缘故,整个宫城闷热阴沉。
铁面将军占据了一整座宫殿,四周站满了护卫,夏日里门窗紧闭,如同一座牢狱。
枫林奔到大殿前停下来,听着其内有撞击声,疾风声,他低声问门口的骁卫:“将军练武呢?”
门外的骁卫点点头:“有半日了。”
枫林看着门口站着骁卫脸上流下的汗水,只站着不动也很热,将军在紧闭门窗的室内练武,该是怎样的苦楚。宫殿内的声音平息后,门打开,枫林进去,扑面闷热,鼻息间各种奇怪的味道混杂,而其中最浓烈的是药的味道。
铁面将军已经在沐浴了。
枫林站在屏风前,看了眼一角露出的几案,上面摆着一张铁面具,他收回视线看向屏风,看着其后的人影,先是浸泡,然后从浴桶中走出来,拎起水桶哗啦的浇下。
屏风缝隙里有灰白枯黄的水渍,下一刻渗入水道中不见了。
水雾散开,屏风上的人影长手长脚,四肢如盘虬卧龙,下一刻手脚缩回,整个人便陡然矮了几分,他伸出手拿起衣袍,一件又一件,直到原本修长的身子变的臃肿才停下。
一只手从屏风后伸出来,拿起几案上的铁面,下一刻低着头带铁面的铁面将军走出来。
“谁的信?”他问,抬起头,铁面具罩住了脸。
枫林收回视线,双手将信递上来:“竹林的——京城那边出了点事。”
所以这次竹林写的不是上次那样的废话,唉,想到上次竹林写的废话,他这次都有点不好意思递上去,还好送信来的人也有口述。
铁面将军一手拿着信,一手走到桌案前,这边的摆着七八张桌案,堆放着各种文卷,架子上有舆图,中间地上有沙盘,另一边则有一张屏风,这次的屏风后不是浴桶,而是一张案一张几,此时摆着简单的饭菜——他站在中间左右看,似乎不知道该先忙公务,还是吃饭。
枫林看到将军的迟疑,心里叹口气,将军适才练武半日,体力耗费,还有这么多军务要处置,如果不吃点东西,身子怎么受得住——
于是他决定先把事情说了,免得待会儿将军吃饭或者看军务的时候看到信,更没心情吃饭。
“丹朱小姐把世家的小姐们打了。”他说道。
原本要抬脚向军务那边走去的铁面将军,听到这句话,发出沙哑的一声笑。
“打架?”他说道,脚步一转向屏风后走去,“除了哭,她还会打人啊。”
说到这里再次一笑。
“嗯,我这话说的不对,她何止会打人,她还会shā • rén。”
枫林看着铁面将军在屏风后坐下来,先拆开信,铺展放在桌子上,再拿下面具放在一旁,拿起碗筷——
让他来看看,这陈丹朱是怎么打人的。
信上字密密麻麻,一目扫过去都是竹林在忏悔自责,先前怎么看错了,怎么给将军丢脸,极有可能累害将军等等一堆的废话,铁面将军耐着脾气找,总算找到了丹朱这两个字——
丹朱小姐这件事还要从上一封信说起——铁面将军于是又无奈的看了一遍上一封信的内容,扔开两张信纸后,终于能安静的看当时发生的事。
桃花山上世家小姐们玩乐,小婢女打水被骂,丹朱小姐山下等候索钱,自报家门,家门受辱,最后以拳头理论——而这些,却只是表象,事情还要转到上一封信说起——
铁面将军抬起头,发出一声笑。
在屏风外的枫林能看到铁面将军的动作,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神情,只听的这笑似乎好笑又好气——是吧,丹朱小姐做的这事真是太让人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