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残破的猫耳微微一动,少年悄悄攥紧衣摆,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她居然通知了警方,这也就代表着,不仅是他一个人,竞技场里其他受难的奴隶也能逃出地狱。
如今发生的一切像场不切实际的白日梦。竞技场守卫森严,奴隶们都被关在狭窄肮脏的小笼子里,他们无处逃脱,更不可能报警,只能凭借一己之力找寻出路。
在以往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曾用祈求的目光看向观众台,希望那成百上千的看客中能有一位良心发现,帮助他们重获自由。可每当视线环绕于人群,看到的只有一张张无比冷酷又无比傲慢的脸孔,望向他的眼神中没有怜悯,只有看待玩具般残忍的癫狂。
想来也是,会对他这种怪物产生同情的人,又怎么会来观看如此血腥残酷的闹剧。
可身旁的这个女孩却不一样。
也许……她是真的想帮他们。
他可以信任她么?
“对了,等抓到那些人,您能代我给他们带句话吗?就说——”
江月年惬意地勾起嘴角,语气不复最初的温和礼让,而是带了点嘲弄般的轻笑,上扬的尾音得意洋洋,像不易察觉的小勾:“大清早就亡了,还在这儿做奴隶主的梦吗?白痴。”江月年心满意足地看着封越喝完最后一口青菜粥,笑眯眯告诉他:“医生等会儿就会来,你不要担心。”
坐在餐桌另一边的少年仓促抬头,在触及到她视线时耳朵微微一动,抿着唇垂下眼眸。
从竞技场离开后,他便被径直带来了这栋房屋。
建在山脚下的别墅雅致且宽敞,前后两个院落分别用作花园与露天泳池dú • lì出来,建筑本身则是一幢三层楼高的西式洋房,白墙红瓦,掩映在月光和树影之中。
不像是他可以踏足的地方。
从小生活在贫民窟里的少年想。
因为生有与常人截然不同的耳朵与尾巴,他在年纪很小时便被父母卖给长乐街里的异常生物贩卖组织,成为了低人一等的奴隶。
至于那究竟是五岁还是六岁,封越早已记不清。
年纪尚小的时候,他被关在封闭昏暗的小笼子中,供形形sè • sè的男男女女参观。只要付上门票钱,他们就能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羞辱他,再加一点点费用,还可以亲手对他施加各种难以忍受的虐待。
在男孩的记忆里,童年等同于永无止境的鞭打与拳打脚踢,无数张脸面带鄙夷地站在他跟前指指点点,而他饥饿又孤独,只能独自蜷缩在笼子角落,把眼泪强忍着憋回肚子。
他们叫他怪物,拔掉封越尾巴与耳朵上的毛,当雪白色绒毛与血液一同飘荡在空气时,人们会发出刺耳大笑。
等稍微长大一些,看客们逐渐对他失去新鲜感,男孩便像垃圾被丢弃一般,被所谓的“主人”卖给地下竞技场。
最初的他对于格斗一窍不通,在对战时遍体鳞伤,好在猫类身形灵巧、动作敏捷,凭借血统中与生俱来的优势,封越居然奇迹般地躲开了一次又一次致命攻击,并最终把握时机,通过意想不到的奇袭将对手一举击垮。
几乎没人相信,这个孱弱内向的男孩会在面对猛兽时取得胜利,可他每次都能在绝境里,抓住那一缕虚无缥缈的光。
——却又总是在下一场竞技时,坠入更加痛苦的深渊。
他的人生充斥着血污、伤疤、残羹与疼痛,当在江月年的牵引下踏入别墅大门时,封越少有地感到了一丝胆怯。
哪怕面对最最凶残的猛兽,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迎敌上前,可在这一瞬间,少年却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他没有穿鞋,脚底布满了从伤口中渗出的鲜血与漆黑灰尘,而大厅里的瓷砖地板光洁平整,在灯光下反射出点点微光,让人舍不得令其沾上一点脏污。
像他这种卑劣又肮脏的家伙,踏入一步都是玷污。
封越紧紧攥着上衣衣摆,不知所措;身旁的小姑娘猜出他心中所想,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凉拖,放在男孩脚边:“你先穿这个吧,这是为客人准备的鞋子。”
奴隶是不需要穿鞋的。
他把这句话咽回肚子,有些笨拙地抬起脚。那拖鞋对他来说有些大,表面是令人安心的淡蓝色,与坚硬的地板不同,脚底碰到的地方带了点泡沫般软绵绵的触感,在踩上去时微微凹陷。
奇怪又陌生的感觉,并不会让伤口硬生生地疼。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他想象,懵懂的少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担心打破这奇妙的梦境。而这份惊愕与无措在几分钟后更加强烈——
江月年接到一个电话,出门再回到大厅时,手里提了份热腾腾的青菜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