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夫人一双苍老的手放在小火盆上,借一点火光烤着手,闻言缓缓点了个头,又见李晟欲言又止,便问道:“晟儿想说什么?”
李晟皱了皱眉:“我在想,咱们这些人,再怎么风尘仆仆,也不至于被错认成拦路打劫的吧?为什么他们刚开始那样戒备,若不是……”
周翡看了他一眼,她其实也注意到了,只是没有当出头鸟的习惯,别人不提,便也没吭声,这会听李晟说了,才略微跟着点了一下头。
王老夫人温声对李晟道:“不妨,你说。”
“我看那村民大多步履沉重,气息虚浮,说话间悲愤神色也不似作伪,”李晟道,“要不是他们扯谎,那些所谓‘贼盗’会不会……不是普通的强盗,会不会跟我们有相似之处?”
李晟说得已经很委婉,可他一句话落下,众弟子还是一时鸦雀无声。
不是普通的强盗,还跟他们有相似之处,那便是江湖门派了,这一带,方圆百里,只有霍家堡。
霍家堡与李老寨主八拜之交,李晟的怀疑其实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有,只是不好当着李晟和周翡的面提,此时被他主动说破,才纷纷附和。
王老夫人手指蜷了蜷,低声道:“我想想吧,你们连日赶路,早点休息,只是夜间要警醒些。”
众弟子正应是,正这当,外面忽然有个人问道:“小周姑娘睡了吗?”
周翡一愣,推门迎了出去,见来人是里正娘子——就是一开始扛着长板凳劫道的那位女中豪杰。
她原来并非看上去那么凶神恶煞,见周翡一个女孩,一直跟在老婆婆身边也不怎么说话,觉得她怪可怜的,晚间特意给她找了一床干净的厚被子送来。
周翡从小到大受过什么特殊照顾,有点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忙冲她道谢。
这村里,连小孩都是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模样,里正娘子难得见个模样齐整的女孩子,心里十分喜欢,临走伸手在周翡脸上摸了一把,笑道:“好孩子。”
周翡:“……”
夜里,周翡翻来覆去睡不着,倒不是因为被褥破旧娇气得慌,她突然觉得山外一点也不好。还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这里时时有强人经过,穷得叮当响,怎么人还不肯迁往别处呢?
正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大声喧哗,狗叫声与人声一同响起来,周翡一翻身坐起,轻声道:“王婆婆?”
与她同屋的王老夫人尚未言语,喧哗声已经越来越近,屋门被人一把推开,里正娘子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说道:“又来了,你们快躲一躲!”
说完,她目光往周翡脸上一扫,胡乱拿起一条男人的破旧外衫,从头到脚将她裹在里头:“小妹不要露脸,那些畜……”
她一句话没说完,背后一左一右地闯进两个蒙面人,口中叫道:“那马车就是停在这个院的,人必然在这!”
里正娘子倒抽了口气,转身用自己堵住门。王老夫人他们一路走过来,沿途都是无惊无险,偶尔有个把宵小尾随,邓甄随便点一两个弟子也就料理了。谁知靠近了岳阳,强盗们的胆子反而越发肥了。
这伙人好像一群百无聊赖的苍蝇,闻着点味就能叮上来——榨干的村寨是没有油水了,但王老夫人他们一行的车马却依然十分惹眼。
里正娘子随手捡起一根秃毛的扫把横在身前,她常年辛劳,想必挑水打柴、种地赶畜的内外活计全都一把抓,久而久之,磨砺得很是粗壮泼辣,见那两个蒙面劫匪,她情知躲不过去,也不肯示弱乞怜,“呸”了一口怒道:“就是剃羊毛、割野菜,也没有见天来的,你们人也杀了,钱也拿了,还他娘的想怎么样?”
周翡伸出去要拉她的手停在半空,眨巴了两下眼,总觉得这跟她想像得有点不一样。
那蒙面的强盗低笑了一声,刻意压着嗓子道:“割秃了一茬旧的,这不是又来一茬新的,这位娘子啊,你别欺负哥哥不识货,后院停的那些马匹匹膘肥体壮,比你金贵。今夜看来是吉星高照,合该我们发财,此事要给你们村记一功,日后再能将那些不长眼的过路羊诓来几群,咱们兄弟吃肉,也能管得了你们喝汤!”
里正娘子听他三言两语,居然把一干村民诬陷成与他们同流合污,顿时大怒,将腰一叉,她拿出了一身绝技,信口骂了个天昏地暗……以周翡初出茅庐的修为,堪堪也就能连蒙带猜地听懂一小半。
那蒙面强盗岂能容她这样放肆,其中一个提刀便要上前,就在这时,一条大黄狗猝不及防地从墙头上扑了下来,直扑向他的咽喉,也不知它什么时候潜伏在那的,一纵一扑,堪称狗中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