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心里忽然起了一点说不出的期盼——谢允知道,以张晨飞等人的为人,倘若当时真的通过某种方法,有机会将他们中的一人和吴家子女送走的话,他们推出去的人必是那个小师妹。
所以……周翡可能还活着么?
白先生又道:“今日沈天枢在府衙门口大张旗鼓地表彰一个人,三公子可知他是谁?”明琛带着白先生、一个侍女青梅以及几个护卫,在华容一带逗留的时间肯定已经不短了,俨然编造出一个天衣无缝的假身份,跟左邻右舍都混了个脸熟。
谢允对他这“兄弟”有种十分刻意的忽视,别说明琛只是带着一帮人在北朝治下之地无故逗留,就是他披上张羊皮去吃草,谢允大概也打算视而不见,假装此事没有一点奇怪之处。
但是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他却不得不借助明琛的力量了。
明琛待他倒是没话说。
那位白先生除了本领大之外,还有一双妙手,能将男变成女、老变成少,他身边揣着成打的人皮面具,三下五除二便将谢允的脸画得与屋里的一个护卫一模一样,只要不将两张脸贴在一起仔细比对,几乎看不出破绽来。
谢允顶着这张脸出门,周围住的老百姓都会跟他打招呼,活像他已经在此地活了五百年,会比较自然,不容易打草惊蛇。
见他们这边完事,明琛便和颜悦色地对那护卫道:“辛苦了,甲辰,你先去忙吧,今天不要出门。”
“甲辰”沉默地施礼一拜,脚下无声地离开了。
谢允暗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些护卫除了个个身怀绝技,保护主人安全之外,还是“替身”。
他们每个人的脸都在白先生这里有很多“备用”,一旦遇到化解不开的危机,随时要为主人抵一条命。
谢允看见这些人、想起他们的职责,心里总是不太愉快,然而此事毕竟不归他管,他也不好多加置喙,只对白先生道:“多谢,我们快走吧。”
片刻后,白先生便带着仆从“甲辰”,出了门,不着痕迹地融入了人群中。
他们赶到的时候,堪堪听见沈天枢干巴巴地说道:“……弃暗投明,于国有功,特此嘉奖,赏金三百。”
说完,他的表情就好像自己当众放了个屁一样阴沉,就爱答不理地将周围一干人等撂下,自顾自地走到一边落了座,反正谁也不敢挑他的理。
随后,一个黑衣人端着个大托盘走了出来,三百两可也有个十bā • jiǔ斤重,但那黑衣人却根本没用手掌,只几根指头轻飘飘的撑着托盘,好像托的不是一堆沉甸甸的金子,而是一张纸。
老百姓们家里凑些散碎银两尚且不易,何曾见过一个个整齐排列的小金元宝?
一时直眼的直言,炸锅的炸锅。
仇天玑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忽然歪嘴一笑,冲身后的人伸手道:“请吧!”
谢允耳畔“嗡”一声,见周围不少人也同他一样——有的原地晃了晃,有的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仇天玑没有喊,甚至没有刻意大声说话,然而即便在最外围也能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那声音传出老远,入耳时,耳朵里好似给长针扎了一下似的,说不出的难过。
谢允这才看清了他身后的瘦小男人,不由得轻轻闭了一下眼——那人他也认出来了,几天前,此人形貌虽然比现在也美不到哪去,人却没有此时这么畏缩,也没有这样战战兢兢的强颜欢笑。他甚至跟自己打过招呼,招待过他们一顿好舒心的饭菜。
谢允心里无法控制地冒出一个念头:“周翡知道吗?”
只见那仇天玑负手而立,用他那特殊的声音开了腔:“想必诸位乡亲都还记得,几日前,一伙反贼途径此地,现已伏诛……”
禄存星的声音笼在整个华荣城上,小商小贩都围拢过来,附近的民居中,也有不少人推开窗户往外张望。县令大人府上,仆从们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而那偏远的小院里,周翡扣紧了手中的长刀。
“这伙人自蜀中流窜而出,在本地作乱已久,过往路人一概不放过,向来是有财劫财、无财劫马,草菅人命,无恶不作!我等沿途而来,见荒村个个未能逃脱毒手,几乎被劫掠一空,村民们白日闭户,风声鹤唳,夙夜提心吊胆,唯恐贼人又至!着实可憎可恶!这种奸贼留在世上,贻害无穷,非千刀万剐不足以平民愤!”
众人齐声高呼道:“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那声音依稀穿过府衙与庭院,落到周翡的耳朵里。疯女人的小院十分偏远,往日里车水马龙都是听不见的,此时那声音竟能传进来,应和者应该是极多的,想必临街听来要震耳欲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