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楚楚泪流满面地盯着她的“血盆大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段九娘眉目不惊地说道:“爹娘都死了有什么好哭的,天底下有几个爹娘都活着的?我爹娘都投胎两回了,兄弟姊妹一个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情人,哎呀,也下了那黄泉去也——”
“哎呀”后面的一句话,是她捏着嗓子唱出来的,不是时下流行的词曲,听着像是某处乡间的小调。吴楚楚未防她好好说着话,居然又唱上了,一时目瞪口呆。只见那段九娘扭着水蛇腰站了起来,伸出尖尖的指甲,在昏迷不醒的周翡额头上轻轻一点,似嗔还笑道:“小冤家。”
说完,她哼哼唧唧地发出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声,念叨着“冤家长”、“冤家短”的,自行到院里耍把式去了。
吴楚楚:“……”
怎么一点预兆没有,又疯了呢?
周翡是在一阵女鬼似的笑声里醒过来的,她周身绷紧,猛地坐了起来,一睁眼就要shā • rén的目光又把吴楚楚吓了一跳,随后她又惊又喜道:“你醒了!”
周翡低头瞥见放在自己身边的长刀,冲她摆了一下手。
下一刻,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院里的老仆妇端着两个碗走了进来,径直放在周翡面前。
周翡戒备地盯着她。
仆妇将一双粗粝的手在身上抹了抹,有些拘谨地笑道:“这米粥我用小炉子热过,热的,可以入口,吃吧。”
周翡一动不动。
这五大三粗的仆妇大概常年跟疯子在一起待久了,倘不是遇见逼她叉腰骂大街的人,倒也有几分耐性,她拉过一个小板凳,在周翡对面坐下,说道:“我说这几日那些断子绝孙的狗腿子们怎么好心送了不少人食呢?敢情是托了李姑娘的福……”
周翡冷冷地打断她道:“我不姓李。”
仆妇一愣,继而又笑道:“对对,瞧我这脑子——呃……我家夫人啊,疯了可有十多年啦,说话做事颠三倒四、没轻没重,姑娘不要跟她计较才好。”
周翡:“恕我眼拙,没看出她哪疯来。”
老仆妇叹道:“她也不是完全没有神智,只是好一阵歹一阵的,有时候看着好好的,不定过一会想起什么来,就又魔障了。”
吴楚楚问道:“九娘她是生来如此吗?”
周翡听了,眉头稍稍一扬:“什么九娘?”
吴楚楚便说道:“她说她叫做段九娘。”
周翡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几乎就要呼之欲出似的,以她的孤陋寡闻,这种情况实在难得,可见“段九娘”肯定是个名宿。她仔细回忆了半晌,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蓦地坐正了,脱口道:“她就是段九娘?她怎么会是段九娘?”
这都是很早以前,李瑾容偶尔跟他们提起过的,李瑾容难得说起外面的江湖事,断然不会浪费口舌说些无名小卒,就连“北斗”,因为是北朝走狗,都没有被她提一提的资格。
而这些叫李大当家觉得“是个人物”的人名里,排出来便是“双刀分南北,一剑定山川,关西枯荣手,蓬莱有散仙”。
其中,“刀”分南北,南刀说的就是李家的破雪刀,李瑾容说,以她的本领,虽然学了破雪刀,却远远没资格领这个“南刀”的名号,现如今外面的人提起,也不过是看在四十八寨的面子上抬举她而已。而与“双刀、一剑、散仙”并称的“枯荣手”,其实是一对师兄妹,一“枯”一“荣”,那个“枯”就是段九娘,只是她后来销声匿迹,很多小辈人便都以为“枯荣手”只有一个人。
段九娘是十几年前失踪的,有人说她死了,也有人说她杀了什么要紧的人物,为了避祸退隐江湖了,甚至有谣言说她躲在四十八寨……当然周翡知道寨中没这个人。
可打死她也想不到,传说中的段九娘竟然在一个县官的后院里当小妾!
还是个备受冷落的疯小妾!
“不可能。”周翡的脸色重新冷了下来,“她是枯荣手?你怎么不说她是皇太后呢?”
老仆妇尚未来得及答话,便见那方才还在院子里的段九娘人影一闪,就到了门口,以周翡那洞察“牵机”的眼力,居然没看清她的身法。
周翡下意识地一摸,却没摸到她身边的长刀,原来就是这么眨眼的光景,段九娘已经站在了她面前,笑嘻嘻地举起她的刀,在掌中转了两圈,说道:“吃了饭再玩耍,乖。”
周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半是被恶心的,一半却是骇然。
她长到这么大,从未见过这样的身法、这样快的手,一时间真有几分惊疑不定的想道:“难道是真的?”
如果真是段九娘,周翡知道自己肯定是没有还手之力的,这样的高手碾死她不比踩死一只蚂蚁费力到哪去,不会闲的没事在饮食里做手脚,她便端起粥碗,三下五除二地囫囵灌了下去,温热的米粥下肚,身上顿时暖和了起来,喝完把碗一放,正要道个谢,那段九娘却用刀把极快地在她身上点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