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学一道,是一条非常漫长的路,大杀四方的经历都是在传说里,须得有无数独自枯燥的积累,再加上机缘巧合,方才能得到一点小小的堪破,每每往前走上半步,都好像又翻过了一重山。
破雪刀对于周翡来说,原本不过是依样画葫芦,每天做梦都在反复回忆李瑾容那堪称敷衍的教导,却总觉得差着点什么,好像隔着一层朦胧的窗户纸。
方才被青龙主逼到绝境时,那层窗户纸却突然破了个小口,透过来一大片阳光,照得她相当灿烂。
周翡在木小乔的山谷中摸到了“风”的门槛,在北斗包围中偶然间得到了“破”字一点真章,而第一式的“山”,她虽然早就学会了,却是直到被愤怒的大鲶鱼撵在后面追杀,方才算是真真正正的领悟。
不知道别人学武练功是为了什么,有些人可能是奔着“开宗立派”去的,还有些人终身都在矢志不渝地追逐着“天下第一”,到了周翡这里呢,她也争强、也好胜,但为了自己争强好胜的心并不十分执着,要说起来,倒有些像传说中的“五柳先生”,“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
谢允这会头皮还是麻的,跑的时候,他只道周翡虽然年纪不大,但遇事非常靠得住,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便没有太过操心管她,谁知跑到一半,一回头发现丢了个人!
谢允忙将其他人留下,掉头回去找,竟然见她真的一本正经去“断后”了。他当时三魂差点吓没了七魄——真跟青龙主对上,他是决计帮不上什么忙的,可把周翡一个人撂下,谢允也万万做不到,实在不行,大概也只好下去陪她一起折在这。
此时,谢允见她丝毫不知反省,笑起来居然还有几分得意的意思,简直气得牙根痒痒。
这感觉新鲜,因为从来都是他把别人气得牙根痒痒。
谢允对着女孩子骂不出来,打也打不过,忍无可忍,只好曲起手指,在周翡脑门上弹了一下:“笑什么!”
周翡:“……”
这货是要造反吗?
谢允动完手,不待她多话,便一手拽起周翡的手腕,迈开得天独厚的大长腿,飞快地从山林中穿梭而过。
他速度全开时,周翡跟得竟有些吃力,须得他稍微带一带才行。
周翡忽然觉得有点奇怪,练武功不比别的,不是说一个人学会了写字,想要弹琴,就得放下一切从头学起,字写得好不好与琴弹得好不好没什么关系——轻功高到一定境界的人,硬功或许不算擅长,也不大可能完全不会。一个人倘若没有跟人动武的经验,对别人怎样出手没有预判,光靠四处乱窜躲闪逃命,哪怕跑得跟风一样快,也很难像谢允一样游刃有余。
可奇怪的是,谢允又确实是只会跑。
谢允身上有很多古怪的地方,恐怕就算当面问他,他也不会说,但尽管他有一山的秘密缠身,周翡却依然无端信任他……不知是不是占了脸的便宜。
谢允将她拉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周翡正在走神,却见山岩间突然凭空冒出一个头来,冲他们喊道:“这边!”
周翡吓了一跳,这是何方妖孽?
她定睛一看,发现脑袋竟然是吴楚楚的,原来那山石间有一处十分隐蔽的小隧道,也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挖掘,旁边荒草丛生,要不是事先知道此处的玄机,绝对会直接错过去。
隧道十分狭窄,周翡一眼扫过去,先替花掌柜捏了一把汗,感觉他非得使劲吸气收腹才能把自己塞进去。
谢允将周翡往里一推,自己谨慎地往外看了一眼,这才跟进去,又用石头将开口细细地堵上。
周翡道:“不用紧张,那耗子已经被我宰了。”
谢允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好汉真牛——等等,你刀呢?”
周翡无言以对。
谢允哑然片刻,简直难以想象,她到底是怎么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不慌不忙地跟青龙主纠缠了那么久的。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腰间摸了摸,摸出一把佩剑——公子哥儿们出门在外,一把扇子一把剑是标准装束,像有钱人家的女孩子戴珠花手镯似的,都是比较流行的装饰。
谢允说道:“虽然不是刀,但我暂时也没别的了,你先凑合拿着用。”
周翡抓在手里掂了两下,非但不领情,还反问道:“你还随身带着这玩意,壮胆啊?”
谢允:“……”
这位一到关键时刻就总想用“动手”解决一切,私下里挤兑自己人倒是机灵得很。
“你这话刚才要是也来这么快多好?”谢允揉了揉眉心,伸手比划了一下,又对周翡道,“我回去啊,肯定给你打一个特质的背匣,七八个插口排一圈,等你下回再出门,插满七八把大砍刀,往身后一背,走在路上准得跟开屏似的,又好看又方便,省得你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