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摆手道:“身外之物、权宜之计,不能没有,但也没那么重要,不如红尘相逢的缘分珍贵,拿去吧。”
周翡当即被这酸唧唧的腔调糊了一脸,意识到谢公子确乎是个称职的小曲话本作者,抓过零钱,又倒了杯茶水,给那唱哑了嗓子的歌女端了过去,说道:“姐姐,你歇一会吧。”
歌女忙起身道谢,颇为拘谨地收了她递过去的钱,小声道:“姑娘既然给了赏,便点一曲吧。”
周翡没料到给了钱还不算完,顿时好生发愁。
别说曲子,连山歌她也没听过几首,那毁容的歌女面带愁苦,唱什么都凄凄惨惨的,实在不是什么半夜三更的好消遣,她正琢磨怎么说才不让人察觉出自己不爱听来,谢允便也收了笔墨走过来,插嘴道:“小孩子家听不出什么好赖来,夫人也不必跟她白费嗓子,说个热闹点的故事哄她早点去睡觉就得了。”
周翡:“……”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又得罪了谢允一次,因为这句听着还是像讽刺。
那歌女见他们这样客气,有些受宠若惊,想了想,便轻轻地压着嗓子说道:“既如此,我与二位说一段时事吧,道听途说,不见得是真的,博诸君一笑——近日来,听闻南北交界之处,着实出了几件大事,还有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周翡他们就是从南北边界走过来的,听着这个开头,便觉得十分有代入感,立刻就来了兴趣,她抱起一碗米酒,慢慢地喝、仔细地听。
“据说此人是一位女侠,隐居深山,习得神功在世,一露面,就是十分的了不得。”
周翡一边听,一边想道:“女侠、了不得,还在南北交界附近……说的不会是段九娘吧?”
那歌女声音虽轻,却十分引人入胜,只听她继续道:“……她一出关,便遭遇了北斗七狗攻打霍家堡、包围华容城,当时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便是那位女侠凭一己之力,力克北斗,杀了禄存星,冲出一条血路,毫发未伤,飘然而去,而后千里独行奔衡山,客栈打抱不平,设巧记引出青龙主大魔头,截杀于衡山脚下,人人称快——你道她是何人之后?”
周翡一口米酒呛进了气管,咳了个死去活来。
歌女还以为周翡是听故事听得太入神,便笑道:“据说这位女侠是南刀之后,二十年,破雪刀又重现江湖了。”“假如你说话靠谱……”
马车辘辘地往前滚着,拉车的马屁颠屁颠地迈着四方步,周翡把谢允独霸的车夫宝座抢走了一半,手里无意识地玩着一根马鞭,全无心欣赏沿途灵山秀水,面色有些凝重。
谢允抗议道:“我说话本来就靠谱,你见过几个人能像我一样,满天下的大事小情都如数家珍的?”
耳朵长嘴碎有什么好骄傲的?
周翡没心情跟他打嘴皮子官司,摆摆手,简单粗暴地说道:“按着你那个‘层次’的说法,我顶多是个二流货色。”
谢允哼了一声,接道:“状态好的时候能算。”
周翡翻了个白眼:“你听见那说书的把我说成什么了?”
谢允摇头晃脑道:“连跳两级,技压顶尖高手,直接奔着一代宗师去了——别的宗师不值一提,个个胡子一把孩子一帮,在青春貌美这点上就远不及你,听得我都快给你跪下了,大侠,小的以后不干别的了,专门给你赶车行吗?你打算什么时候上天把玉帝那老儿捅下来?”
吴楚楚莫名其妙地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呃……不对,你们俩又开始说话了?”
谢允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们在说一代名侠‘周断刀’的故事。”
周翡:“……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
“不信,”谢允有恃无恐道,“把我踹下去,周大侠能把马车赶到南疆去。”
周翡:“……”
谢允仍不肯见好就收,没完没了道:“就你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侠’啊,到时候弄不好真得去要饭。对了,大侠,你会唱‘数来宝’吗?要不然我临时教你几句?”
周翡忍无可忍,一脚扫了出去,谢允就好像一片灵巧的树叶,轻轻地“飘”了出去,在半空中打了个惊险又好看的把式,风度翩翩地掠上了车顶,好整以暇地往下一坐。
吴楚楚下意识地伸手盖住自己的脑袋——怕他老人家将车顶坐塌了。
周翡重重地在马身上抽了一鞭,也不知她是赶得不得法,还是拉车的驽马屁股上有老茧三尺厚,怎么也不肯再加速,那马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扭了扭,依然是不紧不慢地往前溜达。
周翡怒道:“这其实是踩了高跷的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