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们刚缓过一口气来,那些耀武扬威的怪虫突然同时落地死了,李晟先是一惊,随后又是一喜,心里知道肯定是周翡追上了殷沛,然而还不待他庆幸,那十八个药人一个个就跟疯了似的大肆屠杀。
李晟满身狼狈,简直不知道自己这一宿是怎么过来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只觉跟着周以棠打一宿仗都没这么可怕。
偏偏他还不能直接脱力晕过去,场中各大门派虽然都是被他一句话坑进来的,但苦战一宿,俨然已经将李晟这年轻的后辈当成了主心骨,一大帮人围着他七嘴八舌。
李晟总算体会了一回当年周翡初出茅庐就被传为“南刀”是个什么感受了,简直烦不胜烦,还得装出一副谦逊有礼的样子,心里头一次期待着周翡赶紧滚回来,好把杀魔头杀蛊虫的名头往她身上一推。可周翡去哪了呢?
李晟先是找到了假山中藏着的吴楚楚,吴楚楚早早被周翡藏起来,她生性谨慎,又生怕自己武功低微给人家添麻烦,周翡叫她躲起来,她就躲起来,心里再好奇,也能忍住绝不往外多看一眼,因此也说不清周翡去哪了。
李晟从半夜三更等到日出地面,周翡依然不见踪影。
刚开始,李晟一边焦头烂额,一边在心里暗骂周翡那不靠谱的东西,可等到天亮还不见人,他开始有点慌了。
周翡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四处野,连北斗童开阳的宅子都敢烧,胆大包天,却没创下什么收拾不了的祸,如今照样活蹦乱跳的,按理说,其他本领不知有多少,保命的本领应该是不缺的……可那殷沛并非是可以常理度量之人,他自己已经武功高强,身上还带着那种见血封喉的怪虫,周翡单独追出去,会不会出什么事?
李晟艰难地维持着自己处变不惊的假面具,心里的不安好似一锅架在火堆上的水,开始是冒泡,随后天越来越亮,“水”也越烧越沸,“咕咕嘟嘟”地眼看要炸锅。
柳家庄里的这些蛊虫和药人都倒了,依照常理推断,很可能是母蛊被杀了。
蛊母怎么死的?是不是周翡杀的?
李晟方才连周翡什么时候突然失踪的都没看见——如果真是她杀了母蛊,能从殷沛那全身而退吗?万一不能,他回去怎么跟大姑姑交代?
李晟越想越担惊受怕,偏偏所有人都不让他全神贯注地坐那担心,时时刻刻不叫他消停。
“李少侠,这些药人的尸体你看怎么办?”
“李少侠,伤者都安排下去了,你看那些中了蛊毒的怎么处理?”
“李少侠,我听说近日有北斗的人在附近出没,咱们闹出这么大动静来,会不会招来朝廷走狗?”
“李少侠……”
烦得李晟后悔得肝胆俱裂,恨不能回到头一天晚上,抽自己两巴掌,他狠叨叨地自己跟自己较劲,心里道:“怎么哪都有你,当这是蜀中山头吗,跟着瞎搀和什么?轮得到你出头吗?”
李晟到柳家庄来,纯粹只是“人情面子活”,李瑾容命他带几个人过来撑个场面而已,所以十八药人刚一露面的时候,他一看形势不对,立刻就跟其他门派一样缩了。
四十八寨以前自成一国的时候,几乎不与外人来往,可是几年前曹宁带兵围困蜀中那一回,却叫李瑾容看出了寨中不少门派都有“一代不如一代”的趋势——想当年跟着李徵老寨主打出“奉旨为匪”的那些都是何许人也?随便丢一个名字出去都能落地有声,砸出个当当响的坑来。
可是如今的年轻人呢?
就连李晟小时候那眼高手低的熊样都能算是“出类拔萃”,四十八寨后继无人可见一斑。
这样的乱世里,世外桃源长不出什么好苗来,只能长一山谷任人采摘的青菜和蘑菇,李瑾容这两年刻意恢复了同外界的来往,时常放年轻人出门办事。
这回柳老爷暗中召集各大门派围剿铁面魔殷沛,当然也给四十八寨去了信。李瑾容这老江湖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知道各大门派碍于面子,肯定会响应,但这些年来,硕果仅存的名门们早习惯偏安一隅了,去了也未必肯出什么力,多半也就是过去给助个威,倘若真有人出手收拾大魔头,便跟着收拾一下战场,算是助拳,见势不对,一准是比谁跑得都快。
正好李晟在附近,李瑾容便从附近暗桩中抽调了一批人手给他,叫他代表自己过去。
李晟从小心眼很多,在外人面前也素来稳重,没有周翡那狗不理的臭脾气,李瑾容不担心他会闯祸,去了几封信叫几个故交帮忙照看一下,又嘱咐李晟“便宜行事,千万小心,跟着前辈,不要随便出头”——意思是让他在各大门派面前跟着混个脸熟,有少林武当等泰斗在前,别人出手他就敲敲锣边,别人跑路他就跟着跑,反正那些老江湖一个个鬼精鬼精的,跟着他们吃不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