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扣下这一车的物资,只要盐田的村民在这些盐罐里做点手脚,伊南他们这一趟来埃利都,就是血本无归。
伊南却送给他们一个甜美的微笑,说:“我一路进入埃利都,见到了许许多多无人的渡口。在每个渡口,我都能轻轻松松地登上木筏。那里的木筏就像是特地为我准备好了一样——显然是在我们之前使用木筏的人,非常周到地在为后来者考虑。”
“因此埃利都给我的印象是,这是一个拥有默认秩序的城市。在埃利都,大家都会替旁人考虑,会信守承诺,良好的声誉对你们来说比眼前的这些物品更加重要……”
“我诚恳地请求你们,帮我们保管这驾牛车,也帮忙照顾一下这头白牛。它只需要一些草料和清水就好。”
伊南伸手,摸了摸温驯的白牛。白牛似乎觉察到了可能要与熟悉的人暂时分别,“哞”的一声,牛头点点,牛铃传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要不要……要不要我们留一个人下来,看着……”小哈姆提犹犹豫豫地说出了他的想法:如果有个人能留下来,至少能保证这些财物不受侵犯。
伊南向他笑笑,摇摇头:“既然选择了相信,我就会全心全意地相信眼前的这些朋友。”
“再说了,”伊南望着哈姆提的眼神里蕴含着笑意,“你觉得我们留谁下来合适?”
确实,好好的一个团体,共同进退了这么久,留谁落单都不合适。
哈姆提一下子张大了嘴,摸着后脑没能说出话来。将心比心,他自己可不想被整个旅行团抛在身后,那么同样的,别人也都不想。
于是旅行团将白牛从车上卸下,牵到另一头。几个年轻人们喊着号子,小心翼翼地让牛车掉头,再将牛车套好,交到盐田的村民手里,并且郑重致谢。
盐田的村民还兀自有些不敢信:“你们……真的信得过咱们?”
伊南躬身致谢:“麻烦各位,感激不尽。”
她挥别这些追了这么远送出来的盐田村民们,才转回头对杜木兹小声说:“我有种预感,这些东西,稍后会原封不动地送到我们身边去的。”
杜木兹一挑眉:“你也这么觉得?”
在与埃利都人相处的过程中,伊南与杜木兹两人都隐约察觉到了一些端倪。渔村和盐田的村民言语里也多有试探,伊南甚至觉得有人在暗中观察着自己一行。
伊南冲杜木兹笑得欢畅:“看来,大家想到一起去了。”
这边两人已经有了默契,那头古达突然一抱头跳起来:“啊呀!我的刀,石刀名匠打制的刀——”
本应当随身携带的武器,被古达留在了牛车上,现在反而落到外人手里去了。古达一阵捶胸顿足,既想去把那柄沉重的石刀追回,又怕耽搁了行程,回头自己又背不动。
伊南让哈姆提和阿克两个去把这个中等祭司给拉了回来。“我想,在埃利都我们是用不上你的石刀的。”
本就是抱着和平的目的而来,滥用武力实非伊南所愿。
再说了,就算是遇到了威胁,这枚石刀在古达手里恐怕也派不上大用场。
“古达,还有大家,以后咱们都记住,”伊南伸手轻轻点了点太阳穴,“在很多时候,谅解与合作精神都要胜过武力。城与城之间,更是如此。”
她说这话的时候,远处渡口守着的埃利都人一直在听,等到伊南说完了,他才转过头去,漠然望着水面。
很快,伊南一行五人,外加枣红马和小黑,分成两拨,通过了眼前的渡口。
他们不再有负重,但也失去了大部分物资和装备。伊南和旅行团简单商量了几句,大家一致认为,必须尽快找到恩基的神庙。
沿着摆渡人指点的方向,旅行团继续一路向前。伊南留意到路边竟出现了一座码头。
这是一个卸货的“码头”——所“卸”的货物是从幼发拉底河上游漂流下来的雪松和冷杉。这些原木没有伊南娜神庙圣殿前的巨柱那样高大整齐,大约也正是这个原因,木材得以顺利从乌鲁克的“指缝”里漏了下来。
伊南与杜木兹曾经见过埃利都那几乎贴着水面建造的房屋。这些房屋正是通过坚硬的木材,将地基打入水面以下,才得以建起来的。
现在,在码头工作的埃利都人们,正在利用纤绳将粗大的原木从水中捞起来。
这些原木在水中都能够飘浮在水面,可是一出水就沉重无比。埃利都人用粗大的纤绳缚住了木材,然后喊着号子一起使劲儿,将原木从水中沿着一个斜坡拖上来。
他们的脊背早已被炽热的日光晒成黝黑,饶是如此,还是能看见他们背上印出一道一道的,都是纤绳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