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继而,又十二分谨慎地自问自答:“只怕不成……我之前的那本写的可是现当代爱情,里面好些重要元素和现在不搭边,风格也不符合现在的流行,应该是不能用的。再说,我一个贫民区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孩子,突然会写剧本了,这不合理!”
想到这些,阿尔便又踌躇了。
他有时候挺嫌弃自己这种谨小慎微、什么都要做万全准备才行动的性格,为这事,还曾被上辈子的一个好友狠狠嘲笑:“明明是个人才,偏偏要混成个草包!”
可那能怎么办啊?
别人都有爹有妈,再不济也有三瓜两枣、能拉一把的亲戚,做错事、丢了工作,回家混上两天,大不了再找一份工;他全靠自己一个人,一旦做错事,丢了工作,就是无家可归,就是流落街头,倒霉搞不好还要狠狠饿上好几天,直到找到下一份工。
阿尔默默地叹了一口。
当晚,他躺到了床上,也还一直不停地想这件事,本来把黄牛事业搞得蒸蒸日上,就以为自己重生后,真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从容镇定,又运筹帷幄的。
其实,不过是从心里并不在乎这事,外加能仗着多了那么十来年的经验欺负人。
等碰上真正在乎,又没办法弄虚作假的事了,才发现自己还是那个一遇事就心生忐忑,纠结犹豫个没完没了,生怕犯一点儿小错的普通人,比起那些真正厉害的人才,还差得远。
意识到这一点儿后,他先是为自己不该有的软弱而羞愧,接着,一股不知名的怒气便油然而生,那种情绪来得太强烈,可能夹杂了上辈子的不甘和这一世的压力。
最终,他忍不住从床上坐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一个杯子,恼怒地摔在地上,赌咒发誓地自言自语:“去他的上帝耶稣吧!我一家子都活下来了!我也有钱了,我不怕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杯子摔碎的声音,一下子将西尔维夫人惊醒。
她以一名孕妇绝不应有的敏捷跳下床,立刻声势浩大地寻了过来,还发出足以媲美正规女高音般的尖叫:“啊啊,天杀的,你大晚上做什么啊!难不成是家里进贼了?那可怎么办啊!”
阿尔被一时情绪左右的脑子瞬间清醒。
他忙回一声:“没什么,我半夜喝水,不小心把杯子碰掉了。”
西尔维夫人这才停止闹腾。
可紧接着,她又趁机唠唠叨叨了一大通,什么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什么杯子不要钱吗,什么你闲着没事晚上喝什么水……
仿佛五百只鸭子!
吵吵闹闹,没完没了。
阿尔一边听她这么念咒念到脑袋疼,一边又忍不住想笑。
困难依然有。
可确实是不一样了。
第二天,阿尔没心情去管卢克那边的票贩工作,又以家事为借口,专门和米尔森先生请出了一天假,只把自己关在家里,寻了叠白纸,然后,鼓足勇气地拿起笔,在第一页白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了起来:第一幕。
说起来,这还是他重回十三岁后,第一次动笔。
西尔维夫人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又不信一个辍学好久的十三岁男孩有什么写作方面的真本事,便以为他只是在装模做样,可又想不明白装成这样能有什么好处?
而且,她还有一点儿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很担心大儿子从此“误入歧途”,不再出门赚钱,害得一家人没饭吃,就拿着抹布假装在一旁擦来擦去,实则是走过去旁敲侧击:“阿尔,你今天不去上工吗?”
阿尔没多想地回答:“不去了,我要写个剧本出来。”
西尔维夫人就流露出一点儿瞧不起,以及惊奇的意思:“写剧本?天老爷啊!你是发了什么癔症吗?误以为自己是什么文化人吗?你一个贫民区出生的小子,哪配拿笔去写什么剧本啊!”
“你这话说的,贫民区小子就不配拿笔吗?”阿尔好声好气地回了一句。
“装什么傻?配不配的,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西尔维夫人颇为迷信地说:“先不说我们是注定了的穷命,只说这读书写字,你也没地儿去学啊?”
阿尔不生气,用开玩笑的语气,半真半假地说:“这你不懂了,我上辈子是个剧作家呢。”
西尔维夫人有些气恼,以为儿子敷衍自己,便气呼呼地说:“我信你鬼扯呢!你上辈子要是剧作家,那我上辈子还是个穿金戴银的贵妇人呢。”
“可穿金戴银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阿尔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想的话,等将来我赚了钱给你买。”
“哼,少拿骗小姑娘的破把戏来糊弄我,我可是你老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