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粮食短缺,白景酿造的果酒尚未打开销路,必然需要银子打点,温良良伸手要拿,白景却咧开嘴笑,另外那手压住袋子,摇头道。
“妹妹若是不收,那才叫哥哥不安。说过赚钱后要给妹妹赎回来天青釉水仙盆,再买两个镯子,这些银子权当我买过了。
我也不知如何劝你,一路小心,珍重。”
他拍了拍马肚,温良良点点头,她摸了摸香囊里的路引,从高贵妃处拿到的路引,能出入荥阳的凭证。
十几匹马匹踩着泥泞,温良良跑出几丈远后,忽然扭头冲白景喊道,“回来请我喝酒!”
白景摸了鼻子,挥舞的手也不觉累,他把手圈在嘴边,牟足了力气回道,“管够!”通往荥阳的官道上,一队运粮草的车马走在温良良前头,城门在他们前方吱呀一声缓缓开启,那一刹,仿佛有无数哀嚎迎面流窜而出。
温良良与其他几人皆以白纱覆面,城中疫症严重到何种地步,无人知晓。
守城的侍卫查验路引的时候,极其纳闷的嘀咕了一句,“这年头还有来送死的,想出去的出不去,不想活的却有这路引。”
温良良仔细收好路引后,便与其余几人一同牵马上前。
荥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找一个人,放在寻常时候,却也不难。只是如今荥阳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单是绕过城门前街,便废了好些光景。
温良良的脸色并不好看,连日赶路使她没能休息好,且路途中饮食极差,每每吃不了几口,便恶心到难以下咽。为了保存体力,温良良只得大口吞咽,也顾不上味道好坏。
宋昱琮的人马从荥阳赶赴京郊驻扎,与温良良恰好错开而行,顾绍祯如今住在县衙后院,还算干净的地方。
彭吉等人从城中办完事,赶回县衙的时候,正好看到顾绍祯在研究布防图,荥阳与京城距离极尽,若是防守不当,后果难以预料。
“公子,城中各处的药铺几乎售空,今日送来的粮草已经入库,朝廷发放的救济与预估相差甚远,路上尸首越来越多了。”
宋昱琮倒是走的痛快,听闻顾绍祯前来,却也没有推辞,当夜便快马加鞭离开了这个是非窝。
不光如此,他前期带来的太医扔在焦头烂额的研制药方,多日来一直没有进展。顾绍祯另带的几个大夫也全然无措,便是有些方子,此人有效,换个人便毫无起色。
“粮草可维持几日?”顾绍祯脸色白的异常,墨色深沉的眸子微微一转,如同深渊一般,叫人捉摸不透。
“粮草最多三日,药材没了...”
“吩咐朱桑从柜上取货,江南江北的药铺腾出药材,先供应荥阳,年尾之时,不必入账。”顾绍祯轻轻咳了一声,肺里进了湿气一般,闷燥难受。
他有洁癖,更何况在这样一个脏乱危险的地方。
“公子,需要跟三皇子上报吗?”彭吉试探的问了一句,却听顾绍祯一声冷笑,“他自己心里清楚,不必多说。”
“那,需要跟夫人回信吗?”
彭吉低下头,如期避开了顾绍祯凌厉的扫视,他攥着拳头,垂在身侧,半晌又缓缓松开,“告诉她作甚,上赶着死乞白赖的示好吗?彭叔,我要的人,不想她糊里糊涂的跟着我。
至少,她心里要有我...”
温良良正在一家客栈落脚,店里没几个人,小厮倒水的时候,特意与他们隔开半丈,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捏着壶把,倒完便逃也似的跑到柜后。
青灰色的碗里,水底有些渣滓,温良良看了看,实在不敢喝,便起身走到柜前,客气询问。
“老板,京城来的管事,现下在何处公办?”
她的嗓音有些哑,因为缺水,每说一个字,都如同刀绞一般。
那人伸手指了指东边,捂着嘴道,“县衙。”
沿途一路,都是温良良从未见过的荒芜,抱着孩子的母亲,垂头无力的枯坐着,那孩子早已咽了气,干瘪的手臂耷拉在外面,年迈的老妪佝偻着身子,走到跟前便伸手哆嗦着行乞,或有因战乱残了的人,两手做腿,匍匐着寻觅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