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绍祯瞥了一眼,便命彭吉端下去。
他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却不提防宋昱琮会提早动手。温良良翻了个身,好似做了什么噩梦,眉眼全都紧紧蹙着。
荥阳宁邑出事后,顾绍祯倾尽财力物力,在宋昱琮眼里,似乎榨干了他的剩余价值。而另一方面,朝堂上不再有强劲对手,只消仔细经营,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一个没了利用价值的军师,自然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而最为关键的是,顾绍祯竟然在紧要关头主动请愿来到前线,如此天赐良机,倒好过以后刻意寻找借口。
他死了,温良良便再没人护着了,等日子久些,凭他三皇子的权势,为她造个假身份,风风光光娶进府里,那又是另外一番天地了。
思及此处,顾绍祯便觉喉间痒得厉害,他弯下腰,整个人缩成一团,尽量把声音减少到最低。
而他呢,自视清高,聪明绝顶,又是因为什么,来到这疫情严重的荥阳?顾绍祯笑了笑,虚虚瞟向睡熟那人。
还能为了什么,赌气吧,他嗤笑出声,温良良忽然惊醒,利索的翻身坐在榻上,一脸迷蒙的瞪着那人的脸。
四联屏风将两人隔开,她只能侧侧头,望见他鼻梁以上的位置。
“别过来,陪我说说话。”顾绍祯拉起被沿,见她想要下榻趿鞋,赶忙制止。
温良良摸了摸被压出红印的腮颊,踌躇道,“说什么?”
顾绍祯一滞,又道,“那日我不该同你乱发脾气。”
“哦。”温良良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顾绍祯不悦,补充道,“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日?”
“哪一日?”温良良又抬起眼皮,将身子软软靠在枕上,想缓缓起床的不适。
顾绍祯被她气的心思郁结,不由忿忿道,“不知哪日就哦,你便是存心敷衍我。”
温良良揉了揉眼睛,理直气壮的驳他,“我若是同你仔细计较,你回想一下,又有哪日你没有冲我乱发脾气?难道非要寻出某一天,借机盘问吗?”
顾绍祯抚着胸口,见她一眨不眨的瞪着,忽然便哑语了,他自小便没有享受过父母之爱,朋友之义,身边的人左右不过是彭叔他们,而他们给与自己的,更多是一种肆无忌惮的尊重与偏爱。
下属对于主子的忠诚。
顾绍祯不知道如何与温良良解释,便索性将手枕在脑下,两眼一合,“我说的是岳母发丧那日,我不该放不下颜面。多亏白景识大体,忙前忙后料理完丧事,岳母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
他尚且不知冯玉琬的事情,温良良略一犹豫,便抬眼与他解释起来。
“其实,我母亲不是她。”
“什么?”顾绍祯扭过头,后脑勺离了枕头,诧异程度不弱于当初温良良将将知道的时候。
“我母亲与父亲相识较早,只是因为累与身世,没有与父亲举案齐眉。母..冯氏说我命好,能养在她身边,我也不知怎的与你去说,拼了命一般为她的生死忧虑,到头来却好像被人利用一样。
顾绍祯,你不用为她守孝,也不必懊恼。”
顾绍祯又重新躺平,两人沉寂了半晌,忽然被一道风吹破了平静。
那风兜兜转转扯开温良良的发簪,将那青丝如瀑布一样撒开,她躺下,压在柔软的枕上,又道,“白景的母亲年轻时与他父亲吵架后,孤身一人外出,寻觅酒曲,误打误撞救了一人,那人正是我父亲。
冯氏能嫁到温府,也是因为顶了白景母亲的恩情。”
顾绍祯摸索着唇角,忽然笑了笑,“那他做你哥哥却也在情理之中,父债子偿,你该为岳丈大人还人家人情。”
“对了,还有一事...”温良良直起身子,门外忽然传来嗦嗦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叩门。
“公子,京城有人过来了,带了旨意来的。”是红蕊的声音,此番出行,顾绍祯只带了两个丫鬟,便是红蕊红素,两人年纪小,守分寸。
顾绍祯犹疑的看了眼温良良,那人拢着发丝,微微垂眉,看神色却是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