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订阴阳契约的双方,不用言语就能心有灵犀,知晓对方心中所想。
不要向前。
这场战斗无人能插手。
巫嵘不是听话的人,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但眼前白色背影中透出的,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却让他眼底浮出几分复杂情绪。
残魂终会回归,无论傅清还是南对巫嵘来说都是特殊的存在,饶使他很少为还未发生的事上心,无事时也曾想象过各种情形。有大鬼解开五层封印,顺理成章残魂融合的。也有深陷致命危机险境,傅清突破自我引导残魂融合的。危险从来都是突破的催化剂,这点巫嵘深有体会。
现在的情况更像是险境突破,但其实并不是。巫嵘看到傅清手腕上缠着一根红绳,红绳垂落向下,一直连接到下方的符阵,就像医院里的一根输血线。大天坑裂缝变异,鬼童完全苏醒,按理说符阵将会被彻底激活,洪崖与渝州两地区的生机都将被抽干。
但眼下符阵却像被安抚下来了一样,浑厚强悍的力量变得安静平和。脉搏般的震动从符阵沿红线到傅清的手腕,与符阵相连,以一己之力供给符阵能量。再强大的人都该被这恐怖的阵法吸干,但傅清仍站在那里,雪白道袍下的身体略显瘦削,却并不瘦弱。
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自他身周弥漫开来,如亘古不变的山峦礁石,任凭风吹浪打都不会动摇。
‘当人们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就会出现。’
这句话忽然从巫嵘心底浮现出来,似乎有谁曾在他耳畔说过。那声音低沉坚定,能想象说出这话的人定是言出必行。
‘我足够强,不会遇到危险。’
另一个声音响起,冷淡漠然:‘需要保护的是弱者,他们终将被历史长河淹没。人的生命如此短暂脆弱,你的保护毫无意义。’
对方似乎又说了什么,但巫嵘听不清。鼻尖一烫,他抬起头,发现傅清已竖起桃木剑,剑尖斜向上,直指如蜘蛛般盘踞在符阵中央,浑身血红的鬼童。白金色的雪洋洋洒洒从天空落下,炽热滚烫,这不是血,而是火焰。
巫嵘从未见过的,白金色的正阳火。血红虚影在傅清身上若隐若现,他开口时声音低沉平静,和巫嵘刚隐约听到的一模一样,蕴含着无穷道义。
这是傅清南的声音。
他说:“阳。”
刹那间,白金火焰燃成一片,如同璀璨夺目的太阳落到峡谷之中。巫嵘从来没有见过白金色的火焰,相比原本或金红或赤红的正阳火,白金色的火焰带给他极端浓重的危机感,从头发丝凉到脚底,心跳加速,油然而生的畏惧戒备仿佛远古时期的野兽第一次看到炽热火焰时的躁动。
不仅是躁动,还有敌视,戒备,以及随之而生的强烈战意。水火天生不相融,最强者只能留下一个。但契约就像双方间的缓和剂,柔风般抚平战意,明明对阴气过重的巫嵘来说,白金色阳火对他也有致命克制的,但掠过他身畔的火流虽然仍旧炽热,却更加温和,像午后暖融融的阳光,只带来温暖,没有任何敌意与攻击性。
契约仍在,巫嵘相当于火焰的第二个主人。签订阴阳契的双方本就该是彼此守护,彼此信赖,而不会互相伤害的。但现在傅清,或者说傅清南的力量实在太强悍,就算巫嵘站在傅清身后,又有契约存在,那股能焚烧世间万物的恐怖热度仍没有被完全挡住。
炽热的风掠过身体两侧,带走一切水汽,就连皮肤都干燥起来,面皮发烫。过于刺眼的白光让巫嵘下意识闭上了眼。这就是至阳至刚的火焰,难以想象被白金正阳火包围的鬼童正遭受多么强悍恐怖的攻击。
“啊——!!!”
闭上眼后其他感知反倒更加敏锐,巫嵘听到火流燃烧时如狂风呼啸一般的声音,听到鬼童刺耳尖锐的嘶吼声。这嘶吼中少了几分怨念,多了许多复杂难辨的情绪。正阳火是天下一切邪物污浊的克星,如脏污的积雪注定会在阳光照耀下溶解。
阴阳契仍在,不必睁眼巫嵘就能感知到傅清的动作,而且比用眼去看能‘看’到更多。他看见傅清浑身都弥漫着白金色的火光,火焰灌入他手中的桃木剑,灌注到他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熊熊燃烧的火焰激荡起浩瀚磅礴的威势,水波般一圈圈向外扩散。
这气势甚至引动了外界事物,巫嵘‘看’到一个光点从远方疾驰而来,如流星划过天际,最后落于傅清手中。光点来的方向是尸洞,巫嵘猜测可能是那柄拂尘。光点毫无阻碍就融入到这片茫茫白金光晕中,火焰随之暴涨,黑夜亮如白昼,苍穹之上像是升起了另一个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