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嵘先生。”
“咳咳,咳咳咳……”
一连串急促咳嗽声从巫嵘怀里虚弱昏迷的巫婆口中响起,她面色是失血过多的惨白,形容枯槁,宛如风中残烛。但客老司的声音却似乎惊动了她。巫婆枯瘦手指微颤,竭尽全力抓住巫嵘的手。眼睛仍无力睁开,声音沙哑,微若游丝。
“姐……巫,巫桡……”
“救……在他们……手里……”在苏小米和棺老人行动的时候,凌云上人留下提防联邦方面的问题,巫嵘与红袖则到达了苗寨中。只不过他没有去枫泽鬼域的恶苗寨,而是回到了巫家寨子。
苗寨寂静无人,如被现代抛弃的荒废城寨般古老安静。天空中飘着蒙蒙冷雨,河水仍旧流淌,却没有侗族姑娘会再撑伞立于桥边。寨子里的所有人都消失了,奇异的是寨里却并没有战斗的痕迹。吊脚楼门敞开着,隐约可见其中厅里竹桌上的饭菜碗筷。
能想象到黄昏中,巫家寨子里的人如往常和家人呆在一起,和乐融融吃着晚饭,却突然被某种神秘力量带走。这种力量他们完全无法反抗,甚至可能甫一接触就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不是恶苗人,他们没有这种力量。也不像圣楔会,如果他们如此强大,之前在杨家坪鬼王过境的时候就不会被反杀,甚至连据点都被端掉。
巫嵘觉察到了大天坑的气息,异常微弱,似有似无。仿佛就在眼前,却遍寻不到,如同与眼前的世界隔了一层。
隔了一层。
巫嵘想到了老苗洞的世界,那个和寨子中景物完全相同,但缺失色彩的世界。当初回到苗寨继承蛊种时,巫嵘刚重生不久,在这个灵异复苏的世界里见过太多不可思议之事,对寨中通过篝火能进入另一个堪称与现实重合的世界没感到奇怪。
现在看来,老苗洞所在的世界可以称得上是一处特殊的天坑,而巫家寨子实则就建立在这天坑之中,只不过它没有天坑意识,里面也没有鬼怪。
但没有天坑意识,又没有鬼怪,这处天坑凭什么存在?
老苗洞,蛊种传承,巫家传说,巫山大天坑。
一连串的线索在巫嵘脑海中飞速变位重组,逐渐连接成一条线。收敛煞气的红袖推着轮椅,送巫嵘到寨正中火塘处。没有祭祀,足能十人合抱的火塘中黑漆漆一片,石块都被熏成了黑色。轮椅最后停在火塘旁的老枫树下。
初冬冷雨下,翠绿枫叶已尽数变为红黄二色,远望如熊熊燃烧的火炬。这棵老树从巫嵘母亲出生的时候,就长在火塘旁,谁也不知道它究竟多老了,树皮粗糙布满褶皱。
没有苗族大巫举行祭祀,如何能进入老苗洞的世界?
在靠近这棵枫树的时候,树叶窸窸窣窣作响,一直处于沉寂中的蛊种微动,冥冥中巫嵘有所明悟。在当初祭祀的时候,大巫主持的屠宰猪牛,奇异的苗族舞蹈与大歌,石刻雕像等等,只是为了让祭祀更加庄严肃穆。而想要进入那处世界的关键,却是用火焰燃烧枫树枝。
枫树与蝴蝶在黔东南苗族古老传说中占有极大的比重,枫树是一切生命的始祖,蝴蝶被苗族人称为妈妈。祭祀火塘中燃烧的是枫树枝,蛊种便是蝴蝶。巫嵘从枫树上取了根树枝,当正阳火燃起,枫枝燃烧的时候,蛊种如有所感挣动,他们面前的空气泛起水状的波纹。
世界隐约出现重影,透明波纹背后是那个熟悉的灰白黑三色世界。巫嵘本打算自己进入,但在红袖恳求下最终带上了她。
当进入到那个世界后,天坑的气息越发清晰。旁人无法觉察到天坑特有的气味和现实有什么不同,这就像无法分辨黑龙江的雪花和辽宁的雪花味道有什么不同一样。巫嵘曾经也不能,但现在他对天坑特有的气味感知却越发敏锐。
循着直觉向天坑气息最浓郁的方向前进,不出所料正是在老苗洞深处。洞内森幽寂静,仍像巫嵘第一次到来的时候一样。但原本在老苗洞中生存繁衍的蛊虫们却全都不见了踪影。黑岩狼蛛缩在巫嵘袖中,明明算是故地重游,它传来的情绪却尽是警惕敌意。
未知的变化在老苗洞内发生了,直到老苗洞最深处的洞窟,蛊种曾在的地方,巫嵘才终于看清老苗洞中发生了什么。
宽敞足够十人并肩同行的洞窟里,石壁上年代久远的壁画依旧,最中央石壁的巫家始祖雕像却裂开了,一道仅能一人通过的石缝贯穿了她的身体,劈开了她的脸,让原本静谧微笑的美好表情变得诡异可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围绕在她周围的四蛊图腾同样裂开,原本在四蛊图腾下的白石台像被什么东西污染了似的,污浊不堪,石台上曾经供蛊王居住的不同质地的罐子们也消失不见,只剩一堆堆碳似的漆黑腐朽颗粒,再没有任何生命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