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傅远所说的找回记忆是这个吗。
巫嵘神情却变得冷厉起来,他确实对过往好奇,但是否找回记忆是他自己的事情,绝不该是在这总被桐傅远算计的情况下。
随着他情绪波动,周围景象也不稳波动起来,但却又被某种力量压制着强行稳固,双方力量对峙相抵。记忆画面也时而波动时而稳固,就在巫嵘眉心紧锁,想再加把力的时候,牵着他手向外走的傅清南忽然道:
“你不爱我,这件事我知道。”
听他这么说,本能的,巫嵘心底生出一抹心虚的感觉。就这情绪波动的瞬间,对方力量见缝插针,记忆画面瞬时又重归清晰。没等巫嵘再走神,傅清南已侧过身来,清亮黑眸定定望向他。
“你会让其他人亲你吗。”
“不会。”
条件反射般巫嵘答道,才发现记忆中的自己也是这样说的。他的神情似乎有一瞬变化,但最终归于平静:“你也不该做这种事,没有任何意义。”
但巫嵘却没空再关注这些了,当他与记忆中的‘巫嵘’同时说出不会这两个字时,冥冥中仿佛听到‘咔’地一声响,某种禁锢破了道缺口,灵魂深处如火山爆发,翻起汹涌狂波,这股骤然爆发的力量太过强大,碾压颠覆性的恐怖,差点就将巫嵘的意识完全吞没摧毁。
无数纷杂画面从眼前划过,在成千上万年的记忆洪流中巫嵘就如暴风雨中航行在大海上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他看到风雨中原始人类在冰冷山洞里瑟瑟发抖,濒死的孩童微弱啼哭。他抬手,雷电劈下,点燃了枯枝。火焰噼啪燃起,为人类带来了光与热。他覆手,抚过孩童,对方气息变得平稳,脸颊重归红润,眼珠漆黑灵动,望着他咯咯直笑。
他也看到无边无际的旷野荒原中呼啸而过的狂风,鬼面具们成群结队在风中奔跑飘飞,花苞似的石质植物里诞生出新的生命。岩浆流淌的九十九层黑石高山之上无数面容狰狞可怖的怪物跪地臣服,他位于最高处,接过一浑身雪白的怪物恭顺献上的银色花朵。花朵落入他的手中,变为银砂般璀璨的灵魂,钻入他的权杖之中。
‘主人,伟大的主人,请您为我取一个名字!’
世界变化,时代更迭,旧物种毁灭,新物种诞生。
人类的时代到达尾声,天鬼的时代将要来临。这是世界的规则,无人能违逆,无人可更改。命运如同涛涛江河,只能前进,无法后退。
男女模辩,恢弘威严的声音响在巫嵘灵魂深处,震得那短短的‘人类’记忆几近破碎,完全没有抵挡之力。
人类的时代已到达尾声,接下来该是天鬼的时代。人类灭亡,天鬼兴起,无人能够违逆,这是规则,也是底线,不能后退。
不知何时,巫嵘开始呢喃重复灵魂深处的话语,他的神情变得漠然冷酷,喜怒哀乐等一切情绪如漏沙般流逝剥离。灵魂微痛,那不该存在的契约无法抵抗这恐怖惊人的力量,摇摇欲坠发出哀鸣,寄生大鬼的左臂滚烫,固执不肯离开,却仍被一点点剥离。
巫嵘漠然注视着这一切,没有阻止的举动。冥冥中他知道这才是正轨,是命运真正该发展的轨迹。他不该阻拦,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
他明明知道。
但灵魂上越发微弱的契约,逐渐发冷的左臂,却让巫嵘心脏酸涩。傅清的面孔,南的面孔,傅清南的面孔,还有更久远年代时那些相似的面容。灵魂的转世重生,下意识的关注,那积累而来的莫名情感,源自人类的感情,终是令巫嵘动摇。
眼前飞速划过的记忆画面开始变得模糊,如没有任何意义的颜色光流,在这之中一抹血红色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
一袭血衣,浑身是伤,发冠破碎,乌发披散。狼狈重伤到濒死的地步,却仍旧脊背挺直,神情冷静,眸光灿若寒星,肃然决绝,染血双唇开合:
“你愿与我做一赌注吗。”
“哈哈哈哈,人族气运将在今日绝灭,而我族将要兴起!”
背景声中,隐约能听到与桐傅远相似,却更加尖锐刺耳的兴奋声音,但巫嵘眼前却只有傅清南的身影。他知道自己不该开口,却无法在对方注视中保持沉默。
“赌什么。”
他知道,自己开口时其实就已经输了。
本不该动摇的底线,面对他时终于开始后退。
接下来的记忆画面巫嵘已经看不清了,灵魂深处的阵痛是将原本汹涌如潮的记忆强压下去的后遗症,感知在慢慢恢复,差点被碾碎冲散的,这一世人类巫嵘的情感与记忆也逐渐回笼。呼吸间灵魂震颤减少,身体渐渐恢复正常,同时逐渐恢复的,是对外界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