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之说,总好过林暮舟的肆意杀戮,他看不起修为低微的人,却不知道内心意志的弱小,才是真正的贱如蝼蚁。”对方语气不变,“何况就算是无耻,对于你来说,也是有效有利的,不是么?”
这一点倒是真的。
靳温书这个人只为追求自己的快乐而生,他喜欢将所有人导入他设计的命运,并且用自己在其中发挥的至关重要的作用获取满足,这种愉悦犯罪其实是最难限制的。
黑雾缓缓地绕动。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以及懊悔自己此前放纵奸恶犯下的错误……”他仍旧冠冕堂皇,“我愿意两百年之内隐居于山林,不过问世事,让蓬莱上院彻底没落下去,或是江魔君心中不愉,我也可协助你摧毁这个欺世盗名的修仙之地,并且,我还会将这个送给你。”
随着他话语落下,黑雾终于停止转动,雾色中间,青衣道修依旧温文尔雅、柔和淡然,随手一翻,棋盘星芒勾画组成,而星芒勾画之间,一道完整的神魂从中升起。
江远寒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才刚刚随意地看了一眼,目光顿时从中凝住了。
这道神魂气息其实并不熟悉,甚至可以说是陌生,但江远寒就觉得他曾经见过,不仅见过其本人的躯壳,应当也见过对方的魂灵之体,否则怎么会如此地……感到微妙。
神魂彻底展开,明明是幽幽一道光华,没有勾勒出任何人形,但确实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江远寒凝神注视了片刻,脑海中忽地一动,升起一个荒谬却又诡异合理的念头,他微一时怔住:“……苏……”
“对。”青衣道修接过话,“你还认得出,这确实是其他人难以企及的待遇了。”
苏见微。
当年江远寒年少历练时的同修,也是死在林暮舟手中的那个女修……即便最后反目成仇、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但他们三人也确实有一段知心相交的岁月,老变态掩藏得太好,把两人都骗过了。
这段岁月太过久远,纠缠至今,江远寒已经很少在午夜梦回之中想起自己最初一意执着的理由了,也许最开始只是为了“意气难平”和“复仇”,但事件堆叠、时光推移,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一切都向“宿命”的方向做曲折转移。
所以到了眼下,最初的势不两立的理由甫一出现,江远寒几乎有些精神恍惚,仿佛岁月回首,那时随着篝火飘散火星的夜空复而降临,再度见到簌簌的冷风与月,见到锐利的剑刃从视野里似电一般的划过,扑落一群鲜红腥甜的血色蝴蝶。
这是恩怨来的开始。为此,他几乎一度陷入低谷。
与小师叔见面的当时,就是他低谷之中,性情最难控制的阶段。
而苏见微的魂灵其实是有意识的,只不过,她耻于在此刻与江远寒见面,不是为了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是为了一段再也难追的同修情谊……起码不要让他为难。
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放弃一切,对他说只求速死,靳温书拿她做交换的意图也已经达到了。
“江魔君,”道修一边拨弄着星芒组成的棋盘,一边缓缓道,“难道你不信么,凭借魔君的修为,总该不会认不出。”
江远寒慢慢地移过视线,他稍稍转动手腕,将两把血色短刃组在一起,咔哒一声合成一把猩红的长刀。
“她被压在蓬莱之下很久,如果不是我以缝合神魂所需为由,从林暮舟那里救出,她就要随着蓬莱塔一起毁灭了。”靳温书语气柔和,“我为她养魂至今,牺牲了自己的星斗棋盘……菩萨心肠,也不过如此了。”
菩萨心肠。
江远寒冷笑一声:“如果不是她与你的星斗棋盘合为一处,共存共亡,你以为你还有站着说话的机会吗?”
靳温书依旧不恼,可以说是脾气异常地好了:“所言甚是。”
苏见微的神魂蜷缩成一团,一言不发。
这种相见实在是太突然了,也太具有命运式的挑弄与玩笑。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更想死在蓬莱塔之下的寒冰地狱里。
但同样具有命运式的玩笑的是,在此之前,出于猫捉老鼠的贪玩心态,江远寒还真想过放他离开,然后七擒七纵,以满足他自己的恶劣趣味……只不过,在此之后,江远寒就只想把靳温书的脑袋拧下来。
每个人的痛点都不一样。
江远寒实在厌恶这种受人要挟的感受。他的目光在注视着对方手中的棋盘,实则饮血的杀戮思绪,已经从潮水上浮一般涌到了心口只牵扯于眼前的这抹神魂之上。
靳温书见他仍旧不语,顺理成章地层层加码:“既然魔君不能确定真伪,那何方亲自到棋盘之中来看一看……她确有苏见微的一切记忆,这是无法作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