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那把象征着寄予厚望的刀被给了关毅。
关老爷子对自己的儿子们有点瞧不上眼,关系不大好,这是很多外人都知道的事情,但他们谁都没想到老爷子脾气这么硬,硬到不顾儿子们的脸面,直接把象征着“家主”的刀给了关毅,说是知道孙子惯用刀,用这好刀顺手,但也从来没在外人试探着叫“小家主”的时候反驳过。
看样子,这是想着直接把关家交给孙子了。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就连关毅也这么想。
他一直都知道爷爷看重他,他也一直不想让他失望,但他后来摸到的一点线索,让他又对这种重视有了一些怀疑。
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推翻——或者证实这种怀疑。
关毅坐在馄饨摊上,要了碗馄饨,隔着边上一个卸货的货车,看着那边一派安稳的老宅后门,看着像是个普通路人。
他刻意贴了胡茬,理了头发,擦了粉底,贴了硅胶垫,又在右脚鞋里加了颗硬石子,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有点坡的普通中年男人,不闪不避地坐在那边,瞒过了那些人的眼,来往的人顶多多看他两眼,觉得这人乍一看有点像小家主,仔细一看又不像了,但是谁都不会把这人跟关毅联系起来。
那股子凶悍的气息被他掩藏在硅胶垫和粉底液底下,眼睛被高光和遮瑕膏在视觉上改变了形状,不再犀利如刀,往那一坐,倒是看着有几分木讷。
“腿挪挪,碍着事儿了,这边搬货呢。”有人粗声粗气地喝了一句,“腿伸那么长干嘛?”
关毅立刻点头,笨拙地往旁边挪了一大块地方,腿猛地收回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桌子,打翻了桌上的一瓶醋,他急慌慌地站起来,赔礼道歉,看着很是软弱。
等摊主嘟嘟囔囔地帮他把桌子上的醋收好了,他还保持着一副紧紧巴巴的样子缩在墙边。
馄饨摊的摊主女儿养了只猫,这会儿正在墙边坐着逗它,小孩五六岁的样子,没什么心眼,容易被外物吸引,光顾着看这边的热闹,没看见关毅手一伸捏走了什么,等她余光里瞅见一道影子闪过去的时候,惊叫了一声:“咪咪!”
好么,天下的猫咪都叫咪咪。
这猫咪快得像是一道闪电,不管不顾地追着什么似的往那边窜,脚不知道在哪边一蹬,飞快地跳出了摊子的范围。
那脚蹬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刚刚搬箱子的那人的腰间,他图快,搬着的箱子几乎有一人高,被这么突然一蹬,重心不稳,手里的箱子最先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往地上掉,一个砸一个,散开了一地的速冻饺子小汤圆,装着这些东西的袋子不禁摔,稍微被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尖石子一划拉,就“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唉!饺子!”那人一声叫唤,生怕东西在地上叫车轧了脏了坏了,连忙蹲起拾东西。
那琉璃子儿一样的汤圆满地滚,谁都不知道这些小东小西的会往哪边滚,不知道被谁的脚一趋,就跟台球一样地四散开了。
这东西小,咕噜咕噜往外滚的时候又快又稳,不远处的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没看见滚过来的汤圆,车轱辘一轧车一斜,俩眼急得冒光,“咣当”一声倒在了汤圆边上,他这一倒不要紧,连带着边上过马路想帮忙的一位关家人身子一歪,再加上踩了汤圆之类的事情,拉拉扯扯倒了一堆。
等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混乱结束,谁都没发现刚刚那个有点坡的中年人上哪去了。
那个关毅扮作的中年男人现在已经进了老宅,从刚刚那场混乱中脱身,并且给了损失较大的几位身上偷偷塞了钱算作补偿,这会儿慢慢地把身上的硅胶垫等东西去了,把外套换了个面穿,又是一副正经关家子弟的打扮了。
进了老宅,就不需要搞什么较大的动静了,怕惊动老爷子,他用石子和口技声东击西引走了看门的其中一个人,利用单人看守的盲区潜进了老宅的因果房。
“因果房”是外人起的别称,只因门上那残了半边的对联中间“因果”两个字,后来渐渐地被关家人接受了,内外都这么称呼这个巨大的、不对旁支开放的隐秘档案室。
门上的对联是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写的,一直贴到现在,比关家现在在世的每一个人都老。
菩提路上真假难识,明镜山中因果易分。
到现在只剩下最后八个字还粘在门框上:“路上”、“难”、“山中因果分”,最后的“分”字看起来也摇摇欲坠,还残余一点纸和门若即若离。
关毅只扫了一眼小时候尚且完好的对联,没怎么在意,就进了因果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