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黑色的巷道,弯弯曲曲,又黑又静什么也瞧不清,她当时还小,经过太多变故,饶是害怕,饶是不安,也因着太过劳累而睡着了。她伏在一个人的背上,是个男人。有着宽厚的肩膀,坚实的脊背,手臂很有力量,紧紧地束着她。夜色里只闻他淡淡的喘息声和轻快的步声。
“小丫头,别睡!你刚被撞了头,睡着了,许就醒不了了!”
他声音还没有现在这般低沉醇厚,有着几许少年特有的音色。虽是劝着,语气却很不耐烦。
前方嘈嘈杂杂,像是涌过来许多人。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长钧,亏得你救了这女娃!”
她被人从他背上抱下来,塞到一个很不舒服的马车里,那短暂的温暖霎时失去了,她只好蜷缩着抱住自己。
“长钧,你别走啊。”
“哥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不该受人蛊惑,连累了父亲,可是事已至此,咱们这些活着的人,也总得活下去啊。”
“你简直不可理喻,罢了,罢了,你还回军中去吧!这孩子我自己会看着办的。你以为的祸根,未必就不是将来转运的福星,你是不知道,这孩子的母亲,对那人有多重要。”
“罢了,你这种人,怎么会懂呢?你根本没有心,没有感情,也从来都不在意任何人。”
周鶯被困在黑暗中,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小小的她攀着车窗撩开帘子,看见少年的顾长钧夺过一匹马翻身跃上,他像她生命的暗夜中偶然滑过的一抹流星,远去了,再也没有回头。
周鶯醒了。望着灯光昏暗的内室觉得有一瞬恍惚。
旧年的事她已经很少去想了。
尘封的记忆就和那个已经淡去的红衣女人的影子一般越来越难影响她眼前的生活。
她总是想朝前看。不想自己永远做个被人遗弃的可怜人。
窗外淡淡的晨曦透窗射进来,春熙捧了老太太收在库房里的礼服用碳炉熨平了。
陈氏掀帘子进来,吩咐周鶯:“老太太执意进宫,劝不住,你跟着去,小心照应,事事劝着你祖母。”
养父过世后,因没有子女,朝廷开恩封赏了周鶯一个乡君的名头,也只是个名头,平时根本没人喊她乡君,她自己也几乎都忘了。
也只在这个时候,这个名头才算用得着。她足够身份陪祖母进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暗搓搓的加更一章。明天也尽量……尽量……在宫门前候了片刻就被迎进了太后的寿芳宫。
太后已年逾古稀,除宫中重大庆典外,已不接见外面命妇的朝拜了。
但顾老夫人身份情分都与旁人不同,太后在偏殿见了顾老夫人和周莺。
周莺扶着顾老夫人行了礼,太后叫看座,顾老夫人在下首圈椅上坐了,周莺立在身后,见宫人递茶过来,忙代为接过。
顾老夫人走得急,此刻还有些喘,周莺将茶试了试温度方放在她手上,然后就在椅后轻轻抚她的背替她顺气儿。
太后有所动容,挑眉多瞧了眼周莺。
“还是顾老太君有福气,这样乖巧懂事的孙女儿,难得。”
太后赞了一句,顾老夫人客气了一番。然后就说明了来意。
“……长钧过去在战场,三不五时也会叫人带个信儿回来,好叫家里头安心。这回听着的传言实在骇人,不得已才厚颜请求入宫,想问个准信儿。娘娘您懂老身,丈夫死了,长子没了,次子远在外乡,膝下就这么个孩子……”
一面说,一面用帕子抹了抹眼睛:“这把岁数了,叫太后娘娘瞧笑话。”
太后忙劝:“顾都尉行事稳妥,带兵又有经验,老太君莫太忧心了。本宫常年不理事,倒未听说什么,老太君若不放心,本宫叫人去御书房找御前的人打听打听。”
就招手喊来一个心腹宫人:“去找刘德海,就说本宫问,前方战事如何,顾都尉可有消息。”
那宫人领命去了,而后便是有心无力的闲言碎语中漫长而煎熬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