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字时手上青筋暴起,关节发出爆栗似的“格格”响声,下笔却极稳,眼中精光闪烁。
泼墨之间,隐隐有兵戈之声。
楼安海定睛一看,那字狂草,笔势放纵,筋骨饱满,乃是一气倾泄而成。
“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筑黄金台。今朝龙门风云现,青山忠骨雪里埋!”
赵衍把笔丢在桌上,拂袖而去。
楼安海只听到一声轻语消散在夜色虫声里。
“反了!”
辰时一刻,季岚熙正懒起梳妆,月明给她用百合花露匀面,一边在她耳边说,“今儿个寅时大老爷就回宫了,宫里面派了人来,说万岁爷突发心悸,御前唤人伺候。”
今天本是文武百官休沐的日子,季盛身为内侍是没有休息的,但皇上念他有儿有女,也能放出去享一享天伦之乐。
皇上的心悸是老毛病了,原著里虽然没说是什么病,但季岚熙也能猜出个大概,消瘦多汗,嘴唇、指尖青紫,应该就是先天性心脏病。
这个病放在现代都难治,别说是医疗不发达的古代,元朔帝就是因为这个病,两年后突然在殿上昏厥,随后不治身亡。
正是因为他驾崩的太突然,还没有安排好身后事,引发之后的三子夺嫡之乱。
季岚熙放下口脂,静静地思索了半晌,时间不多,这一回嫁给肃王赵衍的进度要加快了。要保住季盛和自己,唯有这一条途径才能万全。
季岚熙现在真的要恨死那个渣作者,要不是书中没描写赵衍到底是因为什么反,怎么反的,她不好轻举妄动,否则早就叫锦衣卫把那几个乱蹦的皇子打杀了!
月明拿一套镂空蜻蜓镶蓝宝银头面在她头上比了一下,又说,“听院前的小丫头说,今天早上倒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季岚熙一下子来了兴趣,她最喜欢听新鲜事,“说来听听?”
月明抿嘴轻笑,“今天思雅阁那边的沈姑娘早早起来,一早就做了粉圆子汤去拜见老爷。”
“你说她给爹做了早膳?”季岚熙陡然大笑,一双眼儿娇俏地眯了起来,耳边的流珠叮当作响,“后来呢!快讲讲!”
“老爷自然是没吃的。”月明也笑,“他当时啊,吓了一跳!还以为大姑娘又寻了哪位美人做他夫人呢!后来那沈姑娘落下泪来,说老爷大恩,希望能给他做牛做马,老爷安抚了她几句,赐下东西就让她回去。”
季盛这几年醉心权势,什么美人没享受过。有些太监东西没了,心理扭曲,能生生把女孩儿折磨死,季盛家里有女儿,看到那些花儿不忍磋磨,你情我愿也就罢,这两年对那档子事倒淡了许多。季岚熙一直想让他娶个背景干净的来,免得身边无人照顾,闹得季盛头痛不已。
“爹又不是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季岚熙吹了吹指甲,抬眸说,“他是宮里多少年的老人儿精呢,只不过小泥鳅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罢了。”
书中也是,季岚熙在原著中娇纵,远不像现在这么受宠,季盛见她不成材,找来沈婉若来打磨她的性子,只是后来大失所望,嫁给肃王之后两人父女缘分也就尽了。
满枝进来通传,“大姑娘,沈姑娘来给您请安。”
季岚熙含笑道,“来的正好,传吧。”
沈婉若身着湘色藤纹蜀锦大袖衫,鬓上松松插了枝衔珠猫眼步摇,浑身上下清丽非常,一见到季岚熙便深深福身,“妹沈婉若,见过大姐姐。”
季岚熙虚虚一扶,笑容依旧,“妹妹请起,满枝,去给沈姑娘拿一个圆凳来。”
沈婉若坐下后,一双美眸望了过来,眼里满是孺慕,“我在入京的时候就听说,季家大小姐是盛京第一美人。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是个神仙般的姐姐,妹妹心里欢喜极了。”
“都是浑名儿罢了。”季岚熙懒懒道,“妹妹这般好样貌,真如宋子渊笔下的神女一般,我看洛水的十分shén • yùn,有八分被妹妹取去了。”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也算个宾主皆欢。
沈婉若不安地绞了绞手中的帕子,“妹妹听干爹说膝下只养着姐姐一人,干爹疼姐姐呢,特意接我给姐姐做伴,只是我出身不好。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她现在倒学的乖觉,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季岚熙只拨开一只石榴,红色的浆水在贝齿中炸裂,宛如鲜血一般,笑吟吟地说,“我这人到不在乎这些俗名,妹妹这一路上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尽给我讲讲吧。”
“是了。”沈婉若又起身行礼,这才说,“我这里倒有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奇事。听说淮安有一小庙,庙前有一颗大柳树,一个书生进京赶考,夜深了便想到树下歇息一会儿……”